我俩转而朝门口走去,在门铃被按响之前打开门,外面已经开始飘一种类似雪但又不是雪的颗粒,几位工人大约是着急返程,把书哐哐哐地从车里卸下来,扔在门口就不管了,“我们走了。”
我还来不及抗议,几位工人敏捷迅速地跳上了车,绝尘而去。
高先生绝对是极简派的坚定支持者,家里除了几件必要的家具之外什么都没有。原本整洁的大厅此时堆满了书,乱糟糟的,非常碍眼。
我想了想,高先生已经这么仗义地答应把书放在他家,我要是就这么走了,岂不是太不礼貌,所以我试探性地问了句,“我帮您把书收到书架上?”
其实问这句话的时候,我预判他肯定会委婉地拒绝,一是天色不早,二是天气不好,于情于理他肯定不会让我留下来收拾书,没想到他听完点点头,“好。”
我俩用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这些书运到它们该出现的位置,一部分放在一层,另一部分搬到二层,这真的是一个体力活,尽管我俩中途休息去吃了晚饭,但忙到现在,吃的那点东西早就消化完了。我已经能感受到我额头散发出的热气,不过自己中的奖,哭着也得自己收尾。我们先是把一楼能放书的地方都摆满,然后挪到二层。
这里是他的卧室,卧室里的书架和楼下那一整面墙是连通的,我俩一开始放书的时候还有一搭无一搭地闲聊,后来实在是累了,于是闷头只管把书放进书架,此时在我们身高所及范围内的书架也已经被摆满,高先生不知道从哪搬来一个梯子,打开支好,就要站上去把书放在高处,我抢先一步,“我来吧。”
如果重新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不会做出这个决定。动机不纯的后果是惨烈的,我之所以提出站在梯子上放书,不是出于什么高尚的原因,仅仅是因为之前不停地弯腰拿书让我腰酸背痛,所以我想站在梯子上偷个懒。
不知道是看穿我的想法,还是什么别的原因,高先生没和我抢,只是说了句“注意安全”,就弯腰拿起几本书,等我站稳后递给我。我不恐高,作为一个独立的当代女性,自然也没少爬高上低修家电,所以一开始我还是觉得自己的这个决策很是英明。
不过事情的变换总是让人始料未及,就在我觉得腰酸背痛有所缓解的时候,余光瞥见门口忽然跑来两团拖把一样的物体,身上挂着灰色的布条,速度之快,冲击力之猛,让我还来不及仔细观察,就感觉脚下的梯子被狠狠地一撞,我失去重心,脚下不稳,直直朝斜下方栽去。
我站在大概离地两米左右的高度,倒下去的时候本能地尖叫,然后重重地摔在高先生的床上。
他的床垫很软,我甚至能感觉自己被弹了几下,这是幸运的部分。不幸的是我虽然大半个身体都跌落在床上,但最重要的脑袋却磕在床的支架上,不严重,但也磕得不轻,我只能感觉到眼前一片发白,耳边像是有一万只蜜蜂在嗡嗡地叫唤,大脑里也是,全世界都在嗡鸣,我用手捂住后脑勺,我能感觉到有人影在我旁边,也知道高先生一直在说话,但是我听不清也看不见……
这种状态持续了不知道多长时间,等我眼睛恢复焦点的时候,看见了罪魁祸首。
两只拖把犬乖乖蹲在床边,此时看见我醒了,其中一只正要起身过来,被高先生喝了一声,“富贵!”
它又蹲了回去,伸出舌头舔了舔自己。
我“哎呦”了一声,一只手肘撑着床,勉强起身,高先生连忙过来扶我,然后我感觉后脑勺忽然一冰,他用一个冰袋敷在上面,“疼吗?”
他的声音温柔得不可思议,这大概就是一个会让人相信感同身受的声音,似乎他比我还疼。我以一个半靠在他怀里的姿势,感受着他说这话时胸腔的震动,他在恳地道歉,然后问我,“钟小姐,能看清我吗?”
我轻微地扭了扭头,没感觉头晕或者恶心,看来不是脑震荡,随后我抬头看向高先生,他眉眼间全是关切,我甚至能看见他瞳孔中的我自己,于是我点点头,“没事儿,缓过来了。”
“还是去医院看看吧,我本来想叫医生来,但是觉得还是去医院拍个片子比较保险。”
“不用不用不用,我真没事。”为了证明我说的话,我站了起来,没想到刚才那只叫富贵的狗兴奋地起身朝我扑来,吓得我重新跌回床上。
高先生又喝住富贵,他拍了拍富贵的脑袋,又跟旁边那条非常乖的黑色大家伙说,“骠骑,乖,跟富贵到楼下去玩。”
骠骑矜持地起身,扭着屁股就朝门口走,富贵依依不舍地回头看了看我俩,也跟着走了。
“实在是不好意思。”高先生又道歉,他话音刚落,窗外忽然传来砰砰的声音,像是什么重物落地,我俩同时朝窗外看,原来是冰雹。
我俩不约而同地走到窗前,这是我长这么大第一次亲眼目睹像鸡蛋一样大小的冰雹,它们从天空中砸到地上,似乎凝聚着愤怒,每一颗都带着要在地上砸出个坑的力度。
我看了眼时间,原来已经十点了。
“钟小姐要是不介意,客房里的东西都是新换的。”
高先生说这话的时候神色坦然,没有丝毫旖旎的暗示,其实我要是扭捏反倒显得奇怪,我点头,“那就麻烦高先生了。”
“跟我来。”他在前方带路。
就这样阴差阳错地,我竟然留宿在了客户家。
第19章 第 19 章
我一直觉得在别人家留宿这件事,暧昧程度会随着房屋面积的增加而稀释。事实证明确实如此,放在高亦楫这里,暧昧程度约等于没有。
我昨晚跟着他到了这间客房,说是客房,其实和一间小型公寓也没什么区别,除了没有厨房,该有的都有。我俩道了晚安,关上门后我去浴室洗漱,倒头就睡着了。
我这人睡觉不挑床,所以一晚上睡得香甜。
第二天被闹钟吵醒时我还以为是在自己家,伸手就要习惯性地关上闹钟,再多睡几分钟。不过我翻了个身,手探到旁边枕头下方,没有摸到熟悉的相框触感时才想起来,这是高亦楫的家。
我从床上跳了起来,我家离公司不远,闹钟定的这个时间绰绰有余,可现在就算我能立刻出门,也是妥妥要迟到。
我火速给吉利哥拨了电话,他这个点要么开车堵在路上,要么挤在地铁里,总之肯定已经醒了。
吉利哥很快接通,听上去他今天开了车,我心道天助我也,吉利哥每次开车都会提前不少到公司,我一边单手把衣服从衣架上摘下来,一边开门见山,“江湖救急!帮我打卡!”
我身上的这件衣服非常容易皱,昨晚睡觉前我特意换了睡袍,把它挂了起来。
吉利哥笑得正中下怀,“嘿嘿,没问题,你怎么报答我?”
“你上次不是还欠我早餐和咖啡吗?用那个抵了。”
公司员工每人有两张工卡,我和吉利哥偷偷地互相持有对方的备用卡,目的就是保住全勤奖。
“太没诚意了吧,”吉利哥开始讨价还价,“上次你把你那位仙女客户转给我的时候不就说把我欠你的抵消了吗?怎么这会儿还用这个抵消?”
他不说我差点忘了,形势紧迫,想了想,我开出条件,“那我请你半个月的咖啡?”
“成交。”吉利哥同意,“一会儿公司见。”
挂了电话,我洗脸刷牙,然后叫车。叫车软件让我不要走开,耐心等待,我等了大概得有七八分钟,还是无人接单,大概是这里离市区远,也不常有人叫车,我等了又等,最后无奈地取消订单。
离开客房,我绕来绕去好不容易走到餐厅,厨房里有保姆忙碌的身影,但是没看见高亦楫。
我拿出手机给他发了条信息,隔了几秒,他回复,“我马上下来,吃了早饭我送你回去。”
保姆正好从厨房里出来,看见我倒也没惊讶,“钟小姐早上好,”她手里端着一盘精致的小点心,“想吃点什么?“
以前我和辛辛讨论,早饭、午饭、晚饭到底哪顿饭信息量最大,得出的结论是早饭。因为两人一旦一起吃了早饭,就证明肯定一起度过了一个晚上。
没想到思想如此不纯洁的我竟然即将和高亦楫吃第二顿纯洁的早饭。现实啊,有时就是这么让人难以琢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