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重熙道:“那还不容易,我后日才上朝,明日就把他们请到凤翔宫来小聚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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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国西南方有一座不起眼的小县城。
县城往南八十二里处是一道重要关隘,名曰故桃关,是燕国西南方通往西域的必经之路。
最近几个月,慕容离亭带着一家人就隐居在此处。
半月前,南音已经将楚王妃康氏所中的蛊毒彻底解除。
按照他之前的计划,此时他应该早已经离开此地回宋京向小主子复命。
可惜这里不是气候相对干燥的宋京。
夏季湿热多雨,冬季阴冷多雨。
总之一年四季就是两个字——多雨。
南音并非不能吃苦的人。
可故桃关附近地势陡峭,地形也非常复杂,雨天上路实在是危险重重。
因此他只能继续留在慕容离亭的这所宅子中,静候天气转晴。
楚王府虽然算是逃离了京城,但该有的富贵和气派一样都不少。
似南音这样的恩人,自是被楚王一家当做了最尊贵的客人。
凤凰儿和赵重熙大婚的日子早已定下,身为属下的南音非常惦记她一切是否顺利。
可惜他身处万里之外,故桃关又是个消息相对闭塞的地方,想要及时知晓宋京的情况实在是不容易。
幸好慕容离亭这个见识不凡的年轻人时常过来陪他说话,否则日子真是难捱。
这一日,慕容离亭吩咐下人精心准备了几样下酒菜,邀约南音一起品酒赏雨。
几杯酒下肚,两人的话匣子也打开了。
慕容离亭笑道:“南先生,你我相识虽然只有短短几个月,却已经是无话不谈,和相交数十年的老友一般无二。”
这样的话若是出自别人之口,南音绝不会真的当回事儿。
说来不过是几句客套话,难道他还真把对方当什么生死之交?
可惜说这话这人是慕容离亭,他根本无从拒绝。
“能被离亭世子当做知己好友,南某人荣幸之至。”
说罢南音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发出了一串爽朗至极的笑声。
慕容离亭苦笑道:“可惜南先生是司徒六姑娘……不,今日已是九月十七,她已经是大宋皇后了……”
南音何等聪明,与慕容离亭相识几个月,又怎会看不出其中端倪。
这位楚王府的离亭世子,显然是心悦他的小主子。
求而不得的确是苦,但比起连求的机会都没有,其实真算不得什么。
而且这个没有机会的人还是个头脑太过清醒,行事太过有分寸的年轻人,这就让人有些惋惜了。
南音心下暗道,她的小主子其实和离亭世子是一样的人。
换作寻常的姑娘,被这般出众的男子恋慕,就算不做出格的事,心也恐怕早就乱了。
第十六章 去何方(中)
闻音自幼醉心各种奇门异术,对其他事情向来都不怎么上心。
可他也不知道自己最近是怎么了,就是有些不忍心看着眼前这位优秀之极的年轻人伤心难过。
斟酌了好一阵后,他才温声道:“世子今后有何打算?”
慕容离亭把玩着空了的酒杯,轻笑道:“闻先生指的该不会是我的婚姻大事吧?”
见他还能开玩笑,闻音倒是放心不少,他也笑道:“世子乃是人中龙凤,将来自有佳人为良配,闻某如何敢操这样的心。”
慕容离亭笑着摇头:“大燕正值生死存亡之际,我哪里还有时间和心思去想这些。”
说罢敛住笑容:“我听闻先生的口音,像是燕京人氏?”
闻音挑眉道:“世子是想问,我这个燕京人,为何会同远在宋国的皇长孙以及养在深闺中的姑娘家有交情?”
慕容离亭摇摇头:“先生乃是江湖人,交友自是随心,我只是有些遗憾罢了。”
大燕明明有这么多的人才,却根本无法留住。
也难怪国力日衰。
人才都往宋国跑了,留下一群胆小如鼠、贪得无厌、勾心斗角的废物……
闻音道:“世子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慕容离亭自嘲道:“说实话,这个问题现在我真不知道怎么回答。
毕竟我不是一个人,但凡行差踏错一星半点,后果都不堪设想。”
闻音举起酒杯:“世子,我已经在此处盘桓太久,眼看天气放晴,是应该离开的时候了。
今日这顿酒算是我借花献佛,权当与世子辞行了。”
慕容离亭心里一阵酸楚,但也知道自己没有理由挽留对方。
他也斟了一杯酒,举起酒杯:“先生一路顺风。”
从闻音的住处离开后,慕容离亭去了楚王慕容绯的房间。
中毒日深的慕容绯,状态比昌隆帝差了很多。
值得庆幸的是,身为燕国皇室子弟的他,对燕国皇室的秘药多少有些了解。
虽然不能彻底根除所中之毒,总不至于立刻毙命。
故桃关虽然地处要冲,却不是个繁华的去处。
楚王府一家居住的宅院已是此地最大的宅子,却还不及燕京楚王府的一个院落。
慕容离亭敲了敲房门。
“进来。”慕容绯的声音有些虚弱。
慕容离亭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亭儿过来坐。”不等他行礼,慕容绯抬手指了指身侧的椅子。
慕容离亭睨了一眼案几上有些凌乱的书信,这才依言落座。
“父王不宜太过操劳,今后有事交与儿子去做即可。”
慕容绯却不在意他的话,道:“亭儿,宋国新帝登基了。”
慕容离亭心中的苦涩又一次冒了出来:“儿子知晓。”
慕容绯叹了口气,良久后才道:“宋国不简单呐,从前是为父小瞧他们了!”
慕容离亭点点头,并没有接话。
一个国家对外作战期间,政权更替乃是大忌。
一个不小心便会引起国内的动荡,直接削弱军队的战力,甚至影响战争的结果。
宋国太上皇不可能不知道这样的道理,可他偏偏就敢这么做。
这说明宋国政通人和,朝野上下齐心协力。
即便有那不同的声音冒出来,也很快就会被彻底湮没。
慕容绯道:“宋国太上皇是个野心勃勃的人。他做出这样的决定,想来身体已经如为父这般快要油尽灯枯了。”
“父王……”慕容离亭涩然道。
慕容绯摆摆手:“这是迟早的事情,亭儿不必太过担忧。
倒是你……”
他抬眼看了看儿子的脸色。
司徒家的那丫头是好,如果可以的话,他也想要一个那样的儿媳。
可惜他们乃是敌对之国,儿子注定要伤心失望。
见慕容离亭的眼神虽然暗了暗,整个人的状态却还不错。
慕容绯松了口气:“为父听说了一件事。”
慕容离亭道:“父王有话但说无妨。”
慕容绯道:“八月初九乃是司徒箜十六岁生辰。
成国公府大摆宴席,几乎所有的燕国官员都给她送了重礼。”
故桃关实在是偏僻,寻常百姓连大宋皇帝姓什么都不知晓。
身处这样一个环境,又有父母需要照顾,慕容离亭对外界事情的关心少了许多,接收信息的时候也分轻重缓急。
譬如说昌隆帝禅位这种大事要事,他自是不会放过。
可诸如司徒六姑娘生辰宴上具体发生了什么,他就顾不上关心了。
此时听父王特意提起司徒箜生辰宴上朝臣送礼的事,他忍不住笑道:“这也是人之常情,准皇后过生辰,不表示一下怎么都说不过去。”
慕容绯道:“依为父看,那丫头的性子未必喜欢这么张扬,这一准儿是宋国太上皇的意思。”
慕容离亭觉得这个话题有些无趣,却听他父王又道:“为父要和你说的是这件事情的后续。
司徒六姑娘竟想出了个拍卖会的主意,把当日朝臣们送的重礼全都处理了。”
“拍卖会?”慕容离亭总算是有了些兴趣。
朝臣们送礼是人之常情,可身为准皇后的司徒箜要是把这些重礼大喇喇地收下,对她的名声多少会有些影响。
她那么聪明,怎么也不可能让自己落入那样的境地。
慕容绯见他果然感兴趣,遂把打听到的事情详细告知了儿子。
尤其着重强调了司徒箜如何周密安排拍卖会一事,以及她打算如何处置那笔数额极其巨大的拍卖所得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