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自古以来就没听说过太子离京十年,储君之位却还没丢的。
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这件事情好奇的人多了。正如你所言,自古以来太子只有被废黜,谁听说过遭贬谪的?!
可我父王生生成了这个特例。”
“理由呢?不管废黜还是贬谪,圣上总该给出一些原因。”
“那时我只得五岁,有好些事情连听都听不懂。
只隐约记得那旨意上说,父王听信谗言对皇祖父大不敬,所以才把他贬谪到了密州。”
“听信谗言?大不敬?”凤凰儿真是无语了。
大宋皇帝究竟是愚弄太子还是愚弄文武百官,亦或连百姓也想一并愚弄了?!
知晓那婚约后,她派人四处打探皇长孙的讯息。
因为密州是太子府邸,守备远较寻常府邸森严,所以她才派武功最好经验也最丰富的夜枭亲自前往勘察。
调查皇长孙,免不了就连太子都一并调查了。
据夜枭回报,太子是个性格有些懦弱,行事极其不干净利索的人。
这样的人听信谗言不奇怪,可对圣上大不敬?
世上还有比这更可笑的事情么!?
“你也不相信对吧?我和父王只相处了五年,但他真是个极好的父亲。
他不笨也不傻,就是太过善良仁厚,一点也不像是出身皇家的人。”
“这么说来……其实圣上的想法也没有错。”
“是,换作我是皇祖父,也绝不会把皇位传给父王这样的储君。”
“所以圣上才决定大力培养你,也因此才没有废黜太子殿下。”
“圣意难测,当年皇祖父一怒之下把父王贬谪至密州,却偏偏把我留下了。
不知内情的人都以为他是想留个人质,知晓内情的人都以为他是想寻个地方大力培养我。
其实……”
他所谓的知晓内情的人,其中就包括了他自己。
那时大宋立国尚不满六年,局势还非常不稳定,皇祖父便把他送到了问澜山庄。
欧阳先生文武双全才华横溢,能拜他为师赵重熙感觉到无比荣幸。
上一世他就觉得皇祖父是为了把他培养成一个合格的储君,所以才寻了欧阳先生做他的老师。
可后来他才渐渐意识到,皇祖父的用意没那么简单。
欧阳先生再有才华,他也只是一个没有了官职的人。
他能教会自己想要学习的任何一种本事,唯独教不会自己怎么做皇帝。
所以在山庄里学习了足足十年的他,文才武功皆属上乘,却缺少了一种属于帝王的气势。
皇祖父是大宋开国皇帝,以他的睿智和阅历,怎会不明白其中的利弊。
他如果真是想把江山传给自己这个嫡长孙,就不应该忽视这一点。
而在他身边长大的二皇叔和三皇叔,不论文武都不是他的对手,却比他更像皇家人。
这个话题显然不怎么愉快。
而且其中还牵扯着赵重熙的前世。
所以说了几句之后两人就说不下去了,各自端起碗用饭不提。
凤凰儿食量小,喝了一碗汤吃了半碗饭之后就饱了。
她用帕子擦了擦嘴,笑道:“方才的话题太过复杂,不适合在这个时候说。”
赵重熙也笑道:“那你觉得说什么好?”
“假如……”凤凰儿拨弄了一下鬓发:“假如没有那婚约,你会喜欢苻溱微,并且依照太子妃娘娘的意思娶她做长孙妃么?”
赵重熙把碗放下:“今日才发现你果真还是个女孩子,最感兴趣的始终是这种事情。
那么,我也问一问你。假如慕容离亭是我大宋的宗室子弟,你会喜欢他,并且嫁给他做世子妃么?”
凤凰儿咯咯笑道:“阿福,你这人还真是小心眼,一点都不肯吃亏的!
难道你没有听说过,女孩子是需要人哄着让着的么?”
赵重熙反问道:“你觉得自己是那种女孩子?”
第一百七十五章 黄昏雨
自己究竟是不是那种女孩子?
凤凰儿杵着下巴,生平第一次思考这样的问题。
她的确不需要人哄着让着。
可她也不得不承认,有人哄着让着的女孩子其实也很幸福。
很多时候并不是要让别人真的为自己做什么,而是那种被人重视和关爱的感觉太美好。
上一世她习惯了什么事情都自己扛。
这一世……
凤凰儿忍不住笑出了声。
外祖父一家、棉棉姐、渣爹、司徒篌,涂舅舅和涂浚这些亲人。
还有左姐姐、盛姐姐、悦儿这些好朋友。
甚至还有段妈妈、春桃姐姐、红翡、容云、思晗……
或许还会有此时坐在自己对面的阿福。
这么多的人围绕在她身边,而且一个个恨不能把她所有的事情都给扛了。
只要她愿意,这一世真可以活成棉棉姐形容过的那种……米虫。
她的笑容太过美好,赵重熙只觉得自己的眼睛和脑袋齐齐眩晕了一下。
凤凰儿见他神情似是有些古怪,敛住笑容道:“阿福,你说今日那郝嬷嬷的态度为何突然就变了?”
听她问起这个,赵重熙定了定神道:“我也不清楚,但她好像是认出了我的身份。”
凤凰儿点点头:“确切地说她是在看清了你的长相,尤其是你的眉毛之后,态度才突然发生变化的。”
她敢肯定,如果换一个人做自己的小护卫,今日那郝嬷嬷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他们一行人想要顺利脱身,还不知要付出多大的代价。
可郝嬷嬷是卓太后的心腹,想来这十多年出宫的机会都很少,更不可能去过千里之外的宋国京城。
她是怎么做到快速分辨出阿福身份的?
赵重熙一头雾水:“我五岁之前一直住在东宫,五岁之后便被送去了问澜山庄。
就连大宋皇宫中的宫女太监们都未必人人见过我,更何况是燕国太后身边的人?
今日我是真被她弄得糊涂了。”
凤凰儿又一次陷入了沉思。
郝嬷嬷的年纪在四十到五十岁之间,大约和那卓太后的年纪也差不多。
十几年前卓太后扶持安肃帝上位时,阿福大约刚刚出生。
身为大宋皇长孙,五岁之前除却洗三、满月、周岁这些热闹场合,他绝不可能被外人看见。
而那郝嬷嬷根本不具备参加这些热闹场合的资格。
五岁之后阿福便被送去了问澜山庄,就更不可能被郝嬷嬷瞧见。
看来这事情还弄得有些复杂了。
赵重熙冷嗤道:“那卓太后究竟是何来历?离亭世子说她从前只是延平帝身边的一名普通侍妾,位分低又无宠无子。
谁能想得到她竟是这么厉害的人物!
不仅能坐上太后的位置,就连敌国皇长孙的长相她都一清二楚!”
凤凰儿道:“这种事情一时半会儿急不得,咱们只能派人暗中慢慢查访。
所幸她认出你之后,选择的是放手,否则今日还真是麻烦了!”
黄昏时分,河面上竟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
商船规模不算大,但因为苻溱微前几日就到了,各处舱室都收拾得整齐干净。
船上如今有几十号人,女子却只有她们两个。
凤凰儿只能在苻溱微的热情邀请下,去了她这几日居住的小客舱。
苻溱微虽然也是官家嫡女,但她自小便四处拜访名师学武,贵女们的习惯她是一点都没有学会。
凤凰儿见小客舱里连半个丫鬟都没有,不免有些吃惊。
这位苻姑娘活得可真够畅快的!
苻溱微解释道:“我这人自小便四处闯荡,早已经不习惯丫鬟们的伺候,看来这几日要委屈你一下了。”
凤凰儿笑了笑:“没什么委屈的,这样子挺好。”
说罢她自己走过去打了些水洗漱,又散了发髻。
苻溱微笑道:“司徒六姑娘,没想到你这么个娇养的贵女,竟也能做这些事?”
凤凰儿笑道:“不过是洗漱换衣而已,和苻姑娘相比真是差的太远了。”
苻溱微走到她身边,拉着她一起在床边坐下:“咱俩也认识老半天了,还一口一个姑娘怪生分的。
我瞧着你的样子虽比京里所有的贵女都娇美,骨子里却是个硬气的人,很是合我的眼缘。
我正月刚过了十四岁生辰,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