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葭闻到了血腥味。
那片洁白的袍裾边也沾染了些许鲜血。
她的心头一凛,顺着衣袍,往上望去。
“别怕,是我。”男人手执一管玉箫,他的唇角沾着血沫,衣袍各处都沾染了血渍,就连玉箫上都带有几点嫣红。
血色让他俊美的容颜添了几分妖邪,靡靡的嗓音里,多了缠绵之意,悄然落于她的耳侧。
沈葭方才一直坚信司徒衍不会有事,忍住,没有往窗台外看。
此时,听他这么一说,她见他无恙,才宽了心。
再往窗外看去时,只见铜雀台外,偌大的广场上,已是横七竖八地倒着诸多尸首,鲜血如妖异的曼陀罗般,往四处弥漫。
许是距离过于遥远,她没有见到薛仁钺的身影,就算见到了,她也不会去关心。
司徒衍从她的身后,抱住她的腰肢,让他高大的身影将她整个人笼罩住,让她完完全全地属于他。
他唇角吐出或许有些冷酷,在沈葭听来,却是捎带了诸多柔情,“想对你不利的人都不能活着,以后,再也不会有人来伤害你了。”
沈葭轻“嗯”了一声。
司徒衍将头悄然落在她的肩上,与她共赏了一番这万里江山的繁华,悄然道:“朕也会给你这全天下最丰厚的嫁妆。”
两人静默了些许时辰后,沈葭侧过脸颊。
点点滴滴的笑意从她的眼尾晕染开,明媚动人,如春日里最绚烂的海棠花束,又似晚秋天际的云霞。
少女的声音清甜动听,胜过这世上最甜的蜜糖,“嫁妆什么的,可以免了。皇帝哥哥,我说过我会一直陪着你,所以,我愿意终身不嫁,侍奉在你身边。”
“真乖,不管你想要什么,朕都会答应你。”简单的话语里,带了明显的暗示,司徒衍的眸光暗暗,却是隐着炽烈的星芒。
沈葭刚想说,嫁妆可以改成聘礼的时候,觑见他眼底的渴望,心下即是使坏。
她的话头一转,轻笑道:“我想要住不完的湖景海景河景豪宅,坐不完的高配版马车,数不完的金子,还有在全国各地高端成衣铺子、玉器铺子、美食铺子通用的皇室白金会员卡。”
“没问题。”司徒衍虽是有些听不懂,但他颇具自信,觉得她口中的那些,应该都是容易得到的东西,便是爽快地答应。
“以及……一打面首。”沈葭认真脸。
“你说什么?”男人的目光骤冷,危险的气息朝她逼近。但他笑而不语,像是什么都没听懂,带她回了晋宫。
然而……
一夜过后,沈葭连连认错,哭唧唧地跑出去,从此不敢再提那句话。
第97章 番外1
时光飞逝,转眼间,又到了一年的春季。
容国皇宫里,上上下下,皆是喜气洋洋。宫室的檐角处刮了彩绸,在数个日夜里,日月交相辉映,琉璃灯盏,流转出五彩的光辉,映衬着往来的宫人。
宫人们忙于自己手头的活计,洒扫庭院,悉心照看十几年前栽植的春雨海棠,为海棠修剪花枝。
倏然,一阵脚步声渐至。
警惕的宫人们当即放下剪子。
转过身板,他们遥望见来人的身影时,登时垂目,矮身行礼:“参加公主殿下。”
先皇帝宇文拓曾有一位亲生女儿流落在外。不到一年前,仁宜太后将人带回了宫里。容晋两国在缔结盟约之后,晋国的皇帝又遣人来下聘,表达结亲的意愿。双方商议过后,遂定下婚期。
容国从前没有过公主。如今,那位姑娘不仅容国最尊贵的公主,也即将会是晋国的皇后,集万千宠爱和光芒于一身。
在她的面前,宫人们根本不敢抬头。
他们垂下眼睫,目光只追寻到那一大片的曳地裙摆,烟粉与月色的织锦相缠,层层叠叠,于朦胧月华下,笼罩了一个纤巧婀娜的身影。裙摆下的白绣鞋,以浅黄色打底,一经挪动,鞋面上的佛桑花即是层层绽开,状似九天仙境的红莲,让她如同行走在缥缈云雾间。
这样的女子,也只有皇室才能养得起。
宫内的诸多仆妇和侍女正拥簇着沈葭往宫室而去。
而沈葭在见到那些春雨海棠时,却是有些恍神。
她记得,仁宜太后喜好海棠,这些花是宇文拓在世时,为仁宜太后栽植的。每当烦闷之时,仁宜太后就会静默地坐在一旁的凉亭里,近观海棠,烹煮新茶。
如今,十几年的时间过去,海棠花开了一季又一季。花枝苍翠欲滴,花叶也还是一如既往地饱满,娇艳可人。可最初品花赏花的两人都已不在皇宫里了。
“母后她,这几日有回来过吗?”细指捏紧衣袖,沈葭的眸色凝重了几分。
宫人们迟迟未言语,许久,才有人轻声道:“没有。”
沈葭那双杏眸里顿时少了诸多华彩。
她怔在原地,似是有些失落。
自从她回到容国皇宫后,她就见过仁宜太后一回。
容国幼帝已经在逐渐长大,仁宜太后让姬煜和几位大臣辅佐幼帝之后,就带了两名贴身的侍女,前往寒山寺修行。
此后,仁宜太后再也不曾回来过。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些日子以来,对于仁宜太后的身份,沈葭还是有所怀疑的。
她曾亲自前往寒山寺,想见上仁宜太后一面,但都被仁宜太后的侍女挡在禅房外。
那两名侍女将仁宜太后的话转达给她,说仁宜太后已经了却红尘,想将余生用来怀念先帝,公主若是没有要紧的事,就不需要再来找了。
那日,满山的红枫开遍,染红了整座山坡,小小的寒山寺隐在山中,将凡尘俗物排斥在外,只容些许斜阳的余晖倾入。
沈葭在禅房外枯等一日一夜,却始终不见那扇门被打开。、
她也不知,到如今,仁宜太后是生是死。
思及此,沈葭的心尖又沁入点滴凉意。
她的眼底映着海棠的艳色,而她心里并没有丝毫的喜悦。
直到身旁的侍女对她说道:“公主,新制的嫁衣到了,奴婢先带你过去试一试。”
沈葭轻点下颌,敛了不悦的情绪,前去试嫁衣。
再怎么说,她的婚期都要到了。她不能当一个愁眉苦脸的新娘子。
即使仁宜太后不在宫里,但她为沈葭准备了丰厚的嫁妆,安排好了她出嫁的事宜,姬煜和幼帝也没亏待了她。打从婚期被定下的那天起,天下最出色的裁缝和珠宝匠人,都聚集到了容国皇宫里,倾尽全力为她裁制嫁衣,打磨配饰。
到今日,几套嫁衣和数套头面被陈列在她的宫殿内,由她过目。
嫁衣华美,各具特色,上头的每一针每一线,皆是耗费了裁缝们不少心思。
沈葭跟其他待嫁的姑娘一样,满心欢喜地试起了嫁衣,想象着新婚夜见到心上人的样子。
她在一面落地铜镜前转了一圈,目光扫到桌面上一个小檀木盒时,略是错愕。
与其他崭新的箱子盒子不同,这檀木小盒上已是落了些许灰尘,显得古朴而陈旧。
“这是什么?”沈葭问道。
送盒子来的仆妇回道:“回公主殿下,这是太后娘娘当时留给你的,说是让你出嫁之前给带上。”
沈葭好奇地按在檀木盒的搭扣上。
打开盒盖后,只见一只长命锁安静地躺在其中,无声地倾述着过往。
沈葭的心旌微荡,眸子上已是蒙了一层雾气。
她战战兢兢地伸出手,用手指去抚过锁上所刻着的小字,再用掌心将长命锁裹住。
这时,她发现锁下面还压着一沓纸。
沈葭将纸拿出来,看清那是一些庄子和铺子的地契和房契。每一处皆是价值不菲,这些叠加起来,足以买下一座城池。
仆妇长叹道:“太后娘娘前去寒山寺前,曾跟老奴说过,她祝愿公主能如愿出嫁,余生安好,但人生路漫漫,人心易变,若是公主将来再晋国受了委屈,又不想回容国皇宫,大可以带这些地契和房契离开。就算她没能守在公主身边,但她心里还是会一直惦记着公主。”
沈葭将这些纸紧握在手心,眼眶微潮,心底间激荡起圈圈涟漪。
她虽然从未见过仁宜太后的真容,但结合她上次所看到的慕容芊画像,仁宜太后在她脑海里的印象逐渐鲜活起来。
而缠绕在心中的结也逐渐被打开。
到了出嫁那日,容国幼帝和姬煜亲自为沈葭送嫁,容国百姓在道路边相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