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姑娘了,”南歌抿了口水致歉道,“本不该深夜叨扰姑娘,奈何我身子着实支撑不住了。”
“无妨。姑娘只身一人出行吗?”
“嗯,我夫新丧,我本欲送他棺柩回乡下,却因江南水灾在此处耽搁了好几日,无奈只得将他草草葬了。许是连日来的操劳落下了病吧。”
南歌神色哀伤,此处的“夫”,她自动代入了盛熠煊。并非她咒他,而是他在她心里真的亡了。
“人死不能复生,姑娘请节哀。”
“其实,我夫他并非我良人,”南歌一字一顿说着,时刻注意着“南歌”脸上的神情,“他与我成亲后不多久便纳了妾,据说那是他青梅竹马的表妹,而他娶我无非是贪图我娘家的钱财。”
“这种人!”
“南歌”怒容顿起,骂道,“就该用破草席卷了丢往江中去!姑娘何必还为这种人收尸!”
“可他与表妹相识在先,姑娘难道不觉得是我横在他们中间,破坏了他们感情的是我吗?”
“愚!太愚了!”
从她的反应中,南歌将心里仅存的一点怀疑剔去,这“南歌”不会是关沂清。
可那又会是谁呢?总不可能有两个她吧!
南歌正想再拿话套她,这时白朗领着大夫匆匆忙赶至客栈,“南歌”便起身给大夫腾出了位置。
大夫将悬丝金线搭在她的脉上,捻须细细探着她的脉博。好一会儿,方才受了线,提笔开下了方子。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大夫方才放下笔,“姑娘这是受了寒,吃几服药便可无碍,”紧接着朝一旁的白朗道,“那便劳烦这位公子再陪我跑一趟去抓药吧。”
白朗欣然点头应下,“好。”
房间里只剩她们两人的时候,“南歌”瞧南歌面色通红,人显得疲软,便道,“你先回去歇着吧,我一会将药煎好给你送过去。”
“那就多谢姑娘了。”
为了和她说上话,南歌是真将自己折腾得够呛。回房后,她躺在榻上不一会儿便迷迷糊糊昏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在耳边轻轻唤她,“姑娘,该喝药了。”
南歌缓缓睁开了眼睛,紧接着便被来人扶着坐了起来,汤药还冒着热气但已不烫口。她眉头微皱,闭着眼睛将汤药一饮而尽。往日里她最是怕苦,如今却由不得她任性。
“呐——”
“南歌”变戏法般从兜里掏出了一颗油柑,“我让白朗顺手买回来的,喝完药吃个油柑缓解一下苦味。”
“灵筠?”
接过油柑,“灵筠”的名字已从南歌嘴里脱口而出。而眼前的女子身形显然一震,拿在手中的瓷碗不小心掉在地上摔成了碎片。
“是你吗,灵筠?”南歌又问道。
她素来怕苦,所以每次她伤风感冒喝完药后,灵筠都会变着法从兜里掏出颗油柑来哄她。适才“南歌”给她油柑的神情和灵筠实在有几分相似,她这才不由自主呢喃出了口。而眼前的女子听到“灵筠”二字,神色大异,看来她是猜对了。
只有灵筠才知道她那些年在宫里的苦楚,也只有灵筠才会如她那般憎恶关沂清。她既是能附到关沂清身上,那灵筠亦可以借用她的身体,只是此前她从未想过灵筠也和她一起重生了。
“你到底是谁?”
“南歌”没有否认,而是走上前一步似要将南歌再看清几分。
“是我啊。以往你哄我喝药的时候就会从兜里掏出油柑来哄我。”
“小、小姐?”
“南歌”,不,灵筠双唇微颤抖着,激动地握住了南歌的手。
南歌衔着泪,轻轻点头后便被灵筠猛地拥入怀中。
“小姐,我就知道一定能和你重逢的!”
从灵筠断断续续的描述中,南歌了解到原来灵筠在她死后便悬梁殉主,死后灵魂便重生在了原本的南歌身上。
“你为何这么……”
一个“傻”字生生顿在了南歌的嘴边,她怎的忘了,盛熠煊恨极了她,又怎会轻易放过灵筠?
“好、好!”她改口道,“回来了就好。”
“对了,那这一世的灵筠呢?”
南歌骤然想起,那日她回侯府并未看到这一世的叶灵筠。
闻言灵筠的笑容僵了僵,无奈地摇摇头道,“我曾旁敲侧击问过,翠云说没有这个人。”
她甚至还偷偷跑到城郊的家中,可并无叶铁匠一家,这一世似乎真的没有叶灵筠。
“我以为会和小姐互换身体。”
“其实我,重生在了关沂清的身上。”南歌抚上了她的脸,摸了半天终于揪起了一个角,紧接着将整张仿人皮揭掉,露出了关沂清那倾国倾城的容颜,“我们在南府已经见过了。当时我以为你是关沂清就不敢表明身份。”
乍一看到关沂清的脸,灵筠身子还是微微一僵。但她既是能重生在小姐身上,小姐重生在关沂清身上也不离奇。
灵筠吸了吸鼻子,破涕为笑道,“其实现在看到这张脸,我也还是膈应得紧。”
“我也是,”南歌亦笑,“所以我才向鬼易师太门下讨了这套易容术。怎么样,是不是顺眼多了?”
“嗯!不过小姐,我要怎么做才能将身体还给你?”
“不急,”南歌缓缓道,“如今你是南歌我也就放心了,更何况你也得回到原本的身体才能还给我不是?对了,你为何会和白朗来到这里?”
“我虽然替小姐拒了和康王的婚事,但我怕他他日登基仍寻南府的错处。后来我想着朝中其他皇子接资质平平,除却五殿下尚不知底细。若能辅佐五殿下登基,南府也便能解除这危机了。可是我来牯岭镇数日,殿下日日沉浸在声色犬马中,就是不见客。”
南府是灵筠的半个家,重生后她亦将南府的安危放在第一位,是以她绝不会坐视盛熠煊登基不理。只是提起盛沐泽她又忿忿难平,
“他这是中毒了。”
虽然盛沐泽是出了名的浪荡王子,但那日和盛沐泽短暂地接触后,她能察觉他并非如面上表露出来这般。更何况若真如传言所说,盛熠煊又何必大费周章刺杀一个胸无大志之人?
南歌将那日她救了他的情形和盘说与灵筠,并说出了盛熠煊是那场刺杀的主谋。
灵筠闻言倒吸了一口凉气,“康王此时便开始谋划了,看来这帝位他是势在必得啊!”
“这才是我熟悉的他。”南歌并不意外,只是道,“你如今代表的是整个南王府,稍有差池便会惹出祸端。我既是与五殿下有过一面之缘,便由我去接近他探探口风吧。”
“小姐说得是。”灵筠当即点头以表赞同。
“你和白朗先回侯府吧,盛熠煊若有何异动你再告知与我。”
南歌说完,又补了一句,“替我照顾好我爹我娘。”
如今既已与灵筠重逢,她也可以安心地留在牯岭镇了。
灵筠使劲点点头,眼眶又微微泛起了红,“小姐您就放心吧!”
第6章 顺利进府
伤寒反反复复了五六天,南歌方才感觉身子轻了些。而灵筠也留下来照顾了她许多日,连日来她不再去王府门前吃闭门羹,白朗颇有意外,倒也没有多问。
阳光透过窗棂洒满了一室的暖意,南歌着上淡蓝褶裙,对着铜镜将多日里不修边幅的自己收拾了一番。只听微掩着的门“吱呀”一声,灵筠端着早起熬的药走了进来,“小姐喝药了,这是最后一副,保证药到病除!”
无人的时候,灵筠仍旧会唤南歌小姐。
南歌接过药碗,朝灵筠俏皮地眨了眨眼,“你才是解我心头积虑的良药。”
自从和灵筠相认后,经历了那么多事的南歌笑容也日渐多了起来,找回了未出阁之前的纯真。
“我如今身子好多了,你和白朗早些启程回去吧。”南歌随手捏了个油柑扔进嘴里,也递了一个给灵筠。
“我让白朗留下来保护小姐吧。”
“不必,我如今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农妇,身边多个侍卫反倒不合适。”
虽然适才她对镜梳妆的时候发现其实这张脸倒也不难看,只是隐于人群中不显山不露水。
“那小姐万事可都要小心。”灵筠隐隐有些担忧。
“放心吧,”南歌言毕,忽然想到可以将寻找女巫的事情拖与灵筠,于是便道,“听闻南蛮有个女巫惯会巫术,不若你派人前去寻她?或许她知道为何我们会变成如今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