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歌微微直了身子,亦对魏清河报以浅浅一笑。
盛沐泽待魏清河一向礼遇,魏清河依言坐下后方将晨间所见之事报与盛沐泽,“清河今日去了一趟仲师叔的药铺,在墙角捡到一块有毒的糕点。窃以为师叔并非自杀而是被投毒身亡。”
“程少卿彼时曾查过药铺的门窗,门窗完好而门栓是由内锁上,可见仲先生是独自锁于房内身死。而以仲先生的医术修为,要毒杀他几乎不可能。”
盛沐泽本也怀疑过仲岳的死因,但单是这一点便无法说通。
“我怀疑沂清未死,只有她才可能使师叔心甘情愿服下毒药……而娘娘所中断肠草之毒清河也怀疑是她所为,毕竟她与娘娘曾有过旧怨……清河此来目的有二,一是希望娘娘能多加防范,她或许是娘娘身边任何一个人;二来也希望娘娘找出她后能将她交由清河,清河一定将她好好管教……”
魏清河斟酌着用词,希望届时找到的妹妹还得救。
听完魏清河之言,南歌犹如醍醐灌顶,她脑海中当即浮现出一个人儿清秀的面容。那日与盛沐泽所怀疑的所有想不通的地方全都豁然敞亮了起来,但她并未当即与魏清河说出心中所想,只是不动声色道,“好,魏先生的提醒我记下了。”
魏清河复起身归于殿下,“娘娘若要责罚,清河愿为舍妹做的一切领罚。”
“先生快快请起,”南歌见状连忙道,“若非先生及时告知解断肠草之法,只怕如今我已魂归故里。常言道不看僧面看佛面,便是冲着先生的关系,断肠草一事我便不再追究。”
“清河谢过太子妃。”魏清河再一顿首,这才起身刚要落座便听盛沐泽幽幽道,“我这才刚册封太子,你便与我如此疏离,看来你是不愿看到我坐上这位子啊——什么罚与不罚,君臣关系不君臣关系的,我只知道你是我朋友。”
“是,”魏清河眉头渐展,不由得叨念道,“殿下还是不要过于操劳,身子为要。”
延年益寿的草药他已找得差不多了,明日起便可为他调理身子了——
“好。”
盛沐泽欣然答应,但许是这几日心情愉悦,除却手上的伤痕他并未感受到身子有何明显的不适。
“那清河便先告退了。”话既已传至,魏清河起身便要告退。
盛沐泽却开言挽留道,“眼下已是用晚膳的时辰,别院虽距宫里不算太远,但也是折腾。你便留下来一同用完晚膳再走吧。”
他在无心帝位之时相识了魏清河,一直以来拿他当做可交心的朋友,并不想如今因君臣身份而疏离。
“好。”魏清河知道盛沐泽的用意,便复坐回了位置上。
晚宴结束后魏清河出了宫,南歌亦将盈儿遣退了去,偌大的东宫寝殿内仅余她与盛沐泽两人,她这才将心中所想告诉盛沐泽,至此一切她都想通了——
“我竟忘了,我既重生在关沂清身上,她若重生只能以别人的身份出现。我和灵筠皆重生,她因也有在这一世才是,若我没猜错的话,盈儿便是她这一世的身份。”
所以,她当初为了原身才会愿意追随‘翠花’左右,而今原身已死,断肠草只是个开始绝不会是结束。
“我亦有此猜想。”盛沐泽应和地点头道。
“仲先生忽联系沙鹰帮救走盛熠煊,定也是和她有关。”南歌顿了顿接着道,“但这一切也只是我的猜想,她若真是关沂清,与盛熠煊定会有联系。我想亲自揪出她的尾巴,来个一石二鸟。”
“若抓到她你当如何?”
面对盛沐泽的疑问,南歌合了合眼,她对盛熠煊未做绝那是因为他仅是这一世的他。而盈儿若是关沂清,那必是从前世而来,前世的杀子之仇犹刻骨铭心。
“我答应过魏先生,这是我给她最后的机会,她若不再犯,那我便当她是盈儿。若她仍旧迷途未返,我亦不会轻易放过她。新仇旧恨一起算。”
话虽如此说,可南歌知道,她所认识的关沂清并不会轻易收手。
“好。”盛沐泽温热的手掌覆住了南歌的,柔声道,“你便是要将她千刀万剐,我也会给你递上最锋利的刀。”
“千刀万剐未免残忍了些,下次我备好一口大锅,你帮我添些柴火好了,”南歌靠在盛沐泽的肩头轻飘飘玩笑道,“我这人见不得血腥,还是蒸了干净。”
“好个菩萨心肠,那都依你吧。”盛沐泽在南歌额头轻啄了一下。
秋末转凉,入冬的脚步加快了些。盛沐泽将堆积的政务处理得消了些后便向皇上提出携南歌同游牯岭镇,皇上却是不甚放心,面露担忧到,“你如今身份已大不同,且那逆子如今下落不明,只怕他会暗中对你不利。且等局势安定了些再出去吧。”
盛沐泽并未将以身做饵的计划告知皇上,生怕他在宫中日日为他的安危日夜担忧,只是道,“儿臣在牯岭镇生活了多年,便是连兖王府都设在那里。如今距即位还有三个月的时间,儿臣想带歌儿再回牯岭镇看看。日后即位再随意出游恐是不便了。”
“可是……”
皇上仍旧面有豫色,盛沐泽再次开口道,“儿臣受封储君,三皇兄落难在逃。而儿臣却要因为一个败者而被禁锢在皇室中吗?父皇放心吧,此行若皇兄胆敢出面,儿臣定将他缚回来向父皇请罪!”
“……那好,”皇上知道盛沐泽做事一向有自己的主张,他话既已说道这份上便妥协道,“照顾好自己,也保护好太子妃。她大病初愈,路上多当心着点她。”
“是,儿臣遵命。”盛沐泽展眉而笑。
南歌这个太子妃,不仅他喜欢,连父皇亦是中意得紧。
第48章 故地重游
此行回牯岭镇盛沐泽并未大张旗鼓,只带了南歌并几个随从,而关沂清自然也追随其中。
一路倒也相安无事,关沂清亦如常妥帖地侍奉南歌,并无疏冷也不热诚。
众人行了数日,终于来到一处山青水秀之地,在层峦中几个小屋子若隐若现,却未见炊烟。
南歌掀开车帘往外探,一手拉着盛沐泽指着半山腰遥望过去道,“此去有个村庄,我有个故友长住于此。翻过这座山离牯岭镇便不远了,我们晚上便歇在此处,明早再赶路吧。”
此行他们并未走官道,而是听从南歌画的路线抄了近路。一来方便引盛熠煊等人出来,二来她曾承诺过会来再与舒映月叙旧。
“好。”盛沐泽掀开车前帘将南歌的话转交给车夫,令他往山间小道疾驰而去。
此间村庄只有十数户人家,虽本是寂静之所,眼下却过于荒凉。南歌最先路过的依然是那个老婆婆的家,两间茅房坍了一侧,院前的水缸的碎片则散落了一地,似是久不住人。
南歌于马车中看着这一切心中隐有不安,但并未下车而是直奔舒映月的家中而去。
舒映月家的院子不似适才老婆婆的家,总归有些生气,只是院里晾着的男子的亵裤不免令南歌唏嘘。她并不认为女子变节改嫁乃是错事,只是为舒映月提起时便嘴角弯弯的梅郎而彷徨。
“映月姑娘——”
南歌下马后唤了一声便推开了院门朝内走去,盛沐泽等人则站在院外等着她。
忽然大门“吱呀”一声,从内走出位头发斑白的老妪,声音里满是沧桑,“谁啊——”
“婆婆,你怎的在此处?”
南歌三步上前扶了老婆婆一把,却原来她便是那个给她指过路的婆婆。老人双眼浑浊地盯着南歌看了片刻,方才慢悠悠道,“姑娘找梅夫人?她死了……”
“死了?”南歌瞳孔骤然放大,面上满是难以置信的神情,“到底怎么了!”
“唉,”婆婆叹了口气,“这梅夫人也不知道得罪了什么人,约莫半个月前吧,我们这个穷山村来了十数个黑衣壮汉,却原来奔着她去的,他们离开后梅夫人便自戕于梅郎坟前了。我的两个儿子见她可怜便将他们合葬在了屋后。”
“至于我们……”老婆婆环视了一周被收拾得妥当的院子,见南歌面上的哀伤之情不假便道,“我家原本在前面,台风天将屋子压塌了一半,这才借梅夫人的屋子暂住一下。梅夫人的东西还原原本本放在她的房中,姑娘若是梅夫人的旧友,可带走一两件做个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