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生当铺(33)

作者:鲤鱼七七 阅读记录 TXT下载

“大王他,大概,并不清楚自己的感情罢。他若是强留于我,我又怎能干净利落的出了宫。”

孟七心头一跳,忽地想起长安那夜,樛桐红着脸问赵婴齐:

“你可知我是谁?”

赵婴齐神色迷离,语气却是笃定:

“樛桐。”

***

冬去春来。南越国迎来了第二个王子的诞生。

此时南越距离国家战乱已去五年之久,百业俱兴,往来善贾无数,国富民安。据说,南越王大喜之下,为新王子赐名:“兴”,寓意家国长兴,繁荣昌盛。

又一月后,南越王修书大汉,请求立赵兴为太子。武帝许。举国上下,一片哗然。

“也不知大王怎么想的。大王子英武聪慧,虽尚年幼,骑马射箭、读书写字却是样样精通,天资无人不称赞。为何舍长立幼?”

宫墙下,有宫女交头接耳。

“依我看来,必定是那大汉来的王后,给大王下了什么迷魂药吧!”有人接到。

“可不会嘛!我听说,王后的长相,同从前的太子妃,可是一模一样!”

“咦?天下竟有如此巧合之事?那王后,莫不是会什么邪术吧?”

“我看有可能,一个在大汉,一个在南越。这大汉来的王后,怎么会和太子妃张得一模一样?”

“蹊跷!”

流言蜚语从深宫内传出,不到三日功夫,举国上下,都在传言新王后善蛊,迷惑了南越王的心智。南越王宫内,樛桐气得四处撒气,将殿内的家具物什砸得七零八落。

“竟感妖言惑众,那么她别想回宫!”

樛桐的长鞭抽碎虚空,呼呼作响。

“绝不是婉婉,她从不是爱使心计的人。”

赵婴齐静静坐在茶桌面前,手指间夹着玉石小盅。

“你要入主东宫,我同意了。你要立兴儿为太子,我答应了。我只有一个条件,接婉婉回宫。”

“休想!”樛桐又是一鞭,重重抽在地面上。

“王后,你希望我做那无情无义之人?婉婉陪了我十几年,我今日若是舍弃了她,来日,也必定舍弃你。”

“这件事,我已经决定了,明日一早,我便去接婉婉回宫!”赵婴齐自顾自喝完最后一杯茶,起身离开。

“你敢!”

樛桐愤怒看着赵婴齐离去的背影,红着眼眶,强扯笑意,

“赵婴齐,我不会让你如意的。”

***

深夜,橙婉婉睡梦之间,一群黑衣人拥入房间,连人带被的将她掳走。守门仆从不敌黑衣人,派人快马急奔王宫,将橙婉婉被劫的消息告知赵王。

赵婴齐拖着长剑,鞋袜未穿,赤着脚疾步走至樛桐寝宫内。

“婉婉在何处?”剑尖抵着雪白的脖子,轻轻的划拉出一道血线。

“你就那么在意她?”樛桐冷笑道:

“晚了。闽越之战,余孽犹存。听说城外的北山,就聚集了一支山匪。国仇家恨,我可不知道她会遭遇什么。”

赵婴齐大怒之下,偏转剑锋,重拉而下,“樛桐!你怎么如此狠毒!若是婉婉有个三长两短,我要你,给她陪葬!”

宝剑落地,溅起三两血滴。赵婴齐转身离去。

肩膀处,剧烈的疼痛传来。樛桐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任随鲜血涌出,瞬间染红了雪白的衣裳。

“王后。”跪倒一地的仆从连忙起身,上前洗漱包扎。

樛桐一动也不动,如同失去了生气的人偶娃娃,良久,她问道:

“大王何在?”

一侍女回应:“守城将士处传来消息,大王一人连夜出了城门,不知何事。”

樛桐呆滞的身形猛的一震:“一个人?他一个人单枪匹马出了城?”

不,不,樛桐心乱如麻。她以为,他一向隐忍又多智,定会想了个周全之策,派遣兵马前往,却不想,他焦急之下,竟然单枪匹马,连夜去了北山。

不,不,赵婴齐,你不能有事!

樛桐不顾伤势,连夜召集了大臣,亲自带着一支精卫紧随着疾驰赶往北山。

但是,晚了,一切都太迟了。

万箭穿心,六把长矛刺入赵婴齐的腹部。他头发散乱,削瘦却仍旧挺拔背对着她,直挺挺的,躺了下去。

“不!”

樛桐抱着赵婴齐大喊,她使劲掰着他的眼睛,但是那双眼睛却逐渐失去焦距。她哭着求他:

“别死,我答应你,我都答应你。她没事,我只是把她藏在王宫内了。”

“求你了,别死。对不起,对不起。”

赵婴齐朝她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她没事就好。我太着急了,我...咳咳...”

“别说了,求你,别说话了。”樛桐大哭。

眼泪大滴大滴,掉落在赵婴齐脸上,冲淡了他的血迹。他抬起手,拂过樛桐的脸庞。

“桐儿,我的王后,你也保重。”

“赵婴齐,对不起,对不起。”樛桐上气不接下气。

“只要你不死,我什么都答应你。你不爱我也没有关系,只要你不死。”

“我爱你,但是,我已经有婉婉啦!”

赵婴齐将樛桐的最后一缕头发别入她的耳后,终究失去了力气,垂落在地。眼前的景色越来越模糊,赵婴齐脑海里,纷纷乱乱的闪过许多画面。

最终,画面停下,他看见了,梧桐树下,他好像看见她们在朝他招手,樛桐一身红衣,笑容肆意;橙婉婉一身绿衣,温柔委婉。

久等了,我来了。他想。

第八章 【08】

南越王病逝,举国哀悼七日,一片麻素。七日后,不及周岁的太子登基为王,樛太后以新王年幼为名,垂帘听政,暂代国事。

孟七拎着酒壶坐在一处茶楼的屋顶上,摇摇望着王宫的方向先撒了一圈。

“赵婴齐,走好。”

又接着拎起酒壶,对着壶口连灌了好几口酒。

“樛桐,祝你得偿所愿,不悔此生。”

半壶老窖下肚,孟七有些微醺。一场人生一场梦,盖世英雄也好,王室贵胄也罢,其实也只是来这世间走一遭,遇见谁,爱上谁,又与谁相守,负了谁,可能早就注定了。

那自己呢?为了一个遥不可及的回忆和不可预知的将来,固执的踽踽独行。何处是归路?

孟七忽然有些想念冥王。

她的时间太多,多到看腻了人来人往,看乏了生老病死。对人,实在是难有感情。

冥王?那是一只打不怕,赶不走的蟑螂?

脑海里突的勾勒出一幅画,冥王穿着玄色华衣,浑身长出了细细长长的蟑螂腿,头顶上,还顶着两根触角。它上下飞窜,瞪着蓝绿色的大眼睛说:

“阿姜,你想我了吗?”

孟七浑身一颤,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强行把这奇怪的画面给压下去。

“呼,乱想什么呢。”

耳畔微痒。

“阿姜,你想我了吗?”

孟七大惊,蟑螂成精了么。她边挥着手摸了摸耳垂,边疑惑的转过半个身子。

冥王还是那副老样子,要笑不笑的,盯着她的眸子,又是戏谑,又是关心。

“你一个姑娘家,喝那么多酒做什么。”冥王抢过她手中的酒壶。

孟七强按着心头的万千疑问,微微咬着下唇犹豫了半天,终究是问出口:“你的伤?”

“阿姜这是在心疼我?那我即使被你打死了,也会是值得的。”

这人,真是给点阳光就灿烂。孟七无语,也不再和他废话,直接扯着冥王的衣领,粗暴的将他胸口处衣服扒开。

鲜红的刀疤,边缘处还有未脱尽的黑褐色痂。自上而下,从左肩到右肋,豁口赫然依附着皮肤,狰狞可怕。

这不是她伤的。

“谁干的?”孟七气息暴怒,激扬着发丝在半空中四散飞舞。

冥王伸手,一下一下,慢慢的将她的发丝抚熨,直到它们服服帖帖的垂落在她肩背处。末了,开心的笑道:

“我去了一趟瑶池,把瑶池的泉眼拿走了。瑶池那么重要的地儿,自然是有守护仙子的。偏偏那守护仙子,还是个娇女娃。你想,本王向来不屑对女子动手,那边只能被打了。不过还好,那女子道行太浅,伤得我不重。就和挠痒痒似的,休息了会自行好了。”

“......”

孟七失语,也不知道如何开口。若真受伤不重,怎会到了现在仍然龇牙咧嘴?何况那时,她那一掌,是尽了全力的。新伤旧患能好到哪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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