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温斯顿丘吉尔与那裁缝讨价还价间隙,他便悄无声息地从服装店溜了出来。他不知道阿贝泰隆第三分部在德阿尔设立的联络处在哪儿,但他知道德国驻德阿尔领事办公室中通常都会存留一份包含地址与派遣人员的资料,方便领事办公室配合阿贝泰隆分部的工作。刚才在霍尔丹少校的家中时,他就已经抓紧时间研究了几分钟德阿尔的地图,弄明白了领事办公室的位置,这会便朝着大致的方向走去。
走了没几步,他便听见了背后细碎的脚步声,埃尔文有些无奈地转过身来,夏绿蒂就在他身后站着,探究地看着他。
“你要去哪儿,布莱克先生?”她问道,只是三天的功夫,她的英语已经说得挺不错的,温斯顿那一口装模作样的上流社会口音也学去了6分。
“我有我自己的事情。”夏绿蒂向来对他很有礼貌,因此埃尔文也尽量放柔了自己语气,不想让这个可爱的女孩被吓着,“你该回去了,要是温斯顿发觉你不在了,会急坏的。”
“就像公爵夫人他们发觉你不在了的时候吗?”夏绿蒂立刻反问道,那双猫一样的绿眼睛敏锐地盯着埃尔文,老成得一点也不像个孩子,“你知道,布莱克先生,只有那些不打算回来的人,才会不告而别的。”
埃尔文只觉得这句话就像是一条晒了三天的死咸鱼一般,猛然塞进了自己的喉头之中,霎时间只觉得被堵得又苦又腥,说不出话来。不由得暗自纳闷,怎么自己每次想要离开办正事的时候,都会跳出一个女人来阻拦自己?但眼前只不过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孩,又不像是那变态女仆会用小刀威胁自己,因此埃尔文勉强挤出了一个笑容,“我会回来的,”他保证道,“有时候,心怀秘密的人,也会做出不告而别的事情的,但那不意味着他们就不打算归来了。”
听了他的话,夏绿蒂沉吟了几秒钟,才煞有介事地开口了。
“公爵夫人把我安排在了一间朝花园的卧室中,明天早上他们才会联系我的阿姨,并把我带去她那儿。在那之前,我都会开着卧室的窗户,从花园里很容易就能爬进来,你要是有秘密不想被人发现,就可以把它从我房间带回来。”
听她的语气,不知情的人还会以为自己打算从屋外走私一条小狗回来呢。埃尔文哭笑不得地想着,但还是友好地点了点头,“我记下了,夏绿蒂,”他说道,“谢谢你。”
“也谢谢你在火车上保护了我,布莱克先生。”夏绿蒂说道,冲他可爱地做个了鬼脸,便跑开了。
兴许是因为她自己的父母一离去便再也没有归来,才使得她如今对相似的行为敏感而又充满了警惕吧。埃尔文摇了摇头,转身一边继续向前走着,一边思忖着夏绿蒂适才可爱却又让人感到有几分酸涩的行为——她还是个孩子,她不该那么早就发展出如此敏感而早熟的个性,时时刻刻害怕着自己身边的人又会一去而不复返。
但他又随即想起了自己在这个年龄时正做着些什么——奇异的是那几乎是差不多的事情——学习如何握枪,如何听说读写另一门语言,如何用匕首近身战斗,如何察言观色。当然,还有一项夏绿蒂永远也不可能学习的课程:如何将自己变成一个只知道效忠帝国与陛下,以铁石锻钢铸造的利刃。
埃尔文禁不住苦笑了起来。
不管怎么样,如果他失败了——尽管埃尔文认为那是不可能的事情——至少他知道,有个小女孩为他留出了一条可供归来的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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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4章 都市言情镀金岁月
埃尔文轻手轻脚地翻越了窗户, 无声无息地落在了地上。
他不想吵醒夏绿蒂, 尽管他并不清楚这个小女孩是否有替他掩护——兴许这一会大家都已经发现他失踪了,而那女仆安娜也已经将自己真实的身份泄露, 在漆黑一片的房间内等待着他的,很有可能是数十个全副武装的英国士兵布下的天罗地网。
但埃尔文仍然回来了,不管不顾地, 因为这里至少有人为他打开了一扇窗户, 留给他了一条退路;而那远在北方的雄鹰帝国, 蓝色矢车菊的故乡里, 已经没有了。
他成功地找到了领事办公室,那是一栋三层的白色楼房, 坐落在德阿尔的北边,掩埋在一片郁郁葱葱的阔叶植被与非洲芙蓉之间,就像某个不起眼的私人宅邸,只有门口驻守着的德国士兵与进出的豪华马车暴露了它的真实身份。
埃尔文绕着那栋建筑的背面走了两圈, 便确定好了一个能不被发现的潜入路线。领事办公室周围种了不少树丛,但也有几栋居民房屋矗立其旁, 窗户大开。要是能等到晚上再进入自然是万无一失,但埃尔文可不想冒着会被安娜找到的风险。他脱下了帽子, 外套,还有脚上套的靴子, 将它们仔细地藏在了灌木丛中,接着便攀附着玻璃窗外凸起的檐边,灵活地向上爬去。
他知道这种领事办公室的结构, 通常负责人的办公室都在楼顶,占据去了整个楼层的半壁江山,而剩下的那一半通常都是会议室。因此只要能爬上3楼,任何一扇窗户都能将他领去最终目的地。
但就在他刚刚爬上第二层窗户时,正对着领事办公室后门的一栋房屋的窗户打开了,一个胖胖的黑人妇女端着一个沉重的木桶出现在窗口,正准备将里面灰污的脏水向街道上泼去。埃尔文趁着她垂眼查看底下是否有行人经过的瞬间,拔出手中的匕首挑开了身旁窗户的插销,一闪身便翻了进去,藏在一尊巨大的中国陶瓷花瓶后面,刚好躲开了前方走下台阶的两人转到二楼走廊上的视线,埃尔文背部紧靠着瘦长圆润的瓶身,双肩紧缩,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是的,我不得不承认,霍夫曼勋爵,这的确是一个很棘手的问题。”
一把低沉醇厚的声音从埃尔文的背后逐渐接近,还没等埃尔文琢磨出他提到的霍夫曼勋爵是外交官里的哪一位时,另一把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得声音就响起了。
“是的,陛下对于参与战争一事非常热衷,每天都在与战争部的那些年轻人们埋头开会,提出了不少计划。但是,您也不能否认,英国方面给出的条件的确十分丰厚,塞西尔罗德斯他——”
那无疑便是穆勒少校的声音戛然而止,埃尔文刹那间全身的汗毛炸起,他不敢偷眼去看,而手指已经握在了枪柄上——他发现我的存在了吗?我该怎么办?我真的能对穆勒少校下手吗?这么多年了,他对我来说就像是——
上百个念头转瞬间从他脑海里闪过,然而等他的枪支半从裤腰里掏出的时候,穆勒少校的声音又响起了,“啊,袖扣,这狡猾的小精灵,我永远也弄不懂法国人发明的这些小装饰。一旦不小心弄掉了,要想装回来可就难了,通常这都是由我的贴身男仆替我佩戴的……莱恩勋爵,不如您先请吧,我可不乐意就这么衣冠不整地前去见我们的访客,再说了,以我这大块头,还是不要跟您挤同一辆马车的好。”
埃尔文这才明白适才发生了什么事。穆勒少校用的这一招,通常都是在他们想要搜查某间宅邸,却又不能久留的时候使用的——假意要与主人一同出门,却在临上马车前发觉自己遗失了什么重要的事物,因此而劝说主人先走,自己随后跟上,从而争取到十几分钟的搜查时间。
但这只使他心中的疑问越来越多——穆勒少校为什么会来到南非?他为何又要特意留下搜查德阿尔的领事办公室?他隐隐约约感到这可能与他在开普敦遭遇的暗杀有关,但眼前的状况已经不容许他静下心去思考了。成功送走了莱恩勋爵,穆勒少校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先站定了几秒,似乎是在确认他的确搭乘上了马车,这才转身迅速向楼上溜去。穆勒少校刚消失在二楼走廊的尽头,埃尔文就闪身从藏身处扑出,悄无声息地跟在了对方的身后。
他知道自己无论如何接近,无论如何表现,都会让穆勒少校认为自己来者不善,因此索性也放弃了以友善的姿态出现,决定掌握主动。因此拿着手|枪便顶上了穆勒少校的后脑勺,彼时对方正打开了一个隐藏的抽屉,准备撬开其中收纳着的一个黑色保险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