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希望公爵夫人您能收养夏绿蒂。”看着伊莎贝拉因为这句话而瞬间瞪大的双眼,他又赶忙添加上了几句,“我知道这个要求非常不合理,公爵夫人,但我向您保证,我的女儿是个极其聪明懂事的孩子,她绝不会给您添任何麻烦。我们的家人大多都已去世,实际上没有任何亲戚能得以照顾她,夏绿蒂口中的阿姨实际上是以前曾经照顾过我的保姆,她是个没什么收入的老人,根本没法负担得起照料一个孩子的支出——”
“不是我不愿意,莫莱尔先生,我可以在火车上照顾到,等到了德阿尔以后,我就可能得把她留给别人——”
“求您了,公爵夫人——我在报纸上读到过您成立了一个专门保护妇女儿童的慈善协会,我知道您是个好人,因此才放心将我们的女儿托付给你。”莫莱尔夫人也跟着恳求了起来,要不是鬼魂哭不出来,恐怕她的眼泪可以将车窗外的沙漠浸润成肥沃的绿洲,“求您千万别把我的女儿交给别人,我保证我与我的丈夫不会跟着你们的,我们并不想将自己的女儿就这么丢下,那是一个错误的决定,但是后悔已经太晚了。因此我们如今唯一的心愿就是希望我们的孩子能有一个可靠的归宿——”
“不,莫莱尔夫人,请听我说,我很愿意照顾夏绿蒂,但我确实不能把她带在身边——”
“公爵夫人,我知道我们的要求十分过分,但您只要将她带回英国就好。您大可以在这之后将她送去寄宿学校,从此便不再管她。我们在法国有几处房产与土地,而且还有从祖上继承下的一些财产,足以负担夏绿蒂的开支——”
“这就是问题所在,莫莱尔先生,”伊莎贝拉不得不提高了音量打断了他恳切的话语,所幸这些包厢都有隔音功能,隔壁的温斯顿与埃尔文布莱克听不到这些对话,“我现在并非在回去英国的路上,事实上,我可能将要留在南非很长的一段时间,对于我将要去做的事情而言,夏绿蒂跟着我并不安全。”
“是什么事,公爵夫人,也许我能为您提些有用的建议?”莫莱尔先生忙不迭地追问道。
这两个鬼魂为了能让自己收养他们的女儿,都快大言不惭起来了。感到有些可笑的伊莎贝拉在心中对康斯薇露说着。我想不通两个已经死了的人在这件事上能帮什么忙。
尽管是这么认为的,伊莎贝拉还是向他们说了实话,对鬼魂撒谎没有什么意义,更何况要是他们一直跟在自己身边,迟早也会听到她与温斯顿之间的讨论。莫莱尔先生与莫莱尔夫人先是交换了一个极其讶异的眼神(伊莎贝拉一直拉着他们的手),才转过头来看着她。
“公爵夫人,可否容许我猜一下,您说您想要阻止这场战争,最终的目的就是为了要让英国与布尔人能在这片土地上和平共处,对吗?”
伊莎贝拉点了点头。
“但您也看到了塞西尔罗德斯先生最近颁发的一系列法令——不管是剥夺布尔人的权利,不允许他们继续居住在英国人的城市里,都是在为了挑起布尔人社区的反叛情绪,煽动双方的仇恨情绪。我们在适才的车厢里,也都看见那些布尔男子是如何打量着你与我的女儿的——”
“是的。”伊莎贝拉嫌恶地应了一句,当时,事态在温斯顿起身离开以后就变得更糟了,那些布尔人见他们这一行人里只剩下了一个男性,便越发肆无忌惮起来,那眼神露骨得就像是恨不得当众用眼神一件一件地将伊莎贝拉身上穿的衣服给脱下来,他们甚至还低声地用当地的语言议论着什么,尽管听不懂,伊莎贝拉也能大概从他们下流的手势中猜出他们谈话的内容。车厢里还有其他的布尔人女性,却完全没招来他们的兴趣,似乎在他们的眼中,只有地位更高贵的英国女人能激起他们的兴致。
“但他们实际上并不是真的那么坏,夫人。”莫莱尔先生安抚性地说道,“他们只是在报复而已。作为一个鬼魂,我能看见许多事情,我女儿偷走的票就正属于那节车厢里的其中一个盯着你们看的年轻男人,他没有多余的钱再买一张,因此不得不为那售票员——”他做了一个隐晦的手势,伊莎贝拉一下子便会意了,“才得以登上火车。他们都是些很单纯的人,夫人,英国人欺压他们,他们得到了机会必然也要欺压英国人回去。塞西尔罗德斯先生是个极端的种族主义者,这就是他的目的,让英国人有借口将布尔人这个种族彻底从南非除去。我很早就观察到了这一点。”
“我不明白?”伊莎贝拉困惑地看着他,“你怎么会——”
“我教授历史,是因为巴黎大学还没有开放社会学学系的课程供我教授,”莫莱尔先生说道,语气颇为自豪,“而我实际上是研究社会学的,尤其对殖民地影响下的社会形成特别感兴趣。这就是为什么我认为我能帮到您想在南非做到的事情,公爵夫人,而我可以向您保证,这会您再也找不到其他人在阻止这场战争上给予您更准确有用的建议了。”
莫莱尔先生的话也许有几分夸大,但伊莎贝拉却仍然听着十分心动,但她转瞬又逼着自己硬起心肠,没有莫莱尔先生替自己出谋划策,仅凭着从书本上学来的知识,也许会让这一进程艰难缓慢许多,却不是做不到的事情。然而在战时收养并照顾一个孩子,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伊莎贝拉不认为自己能承担得起这么重大的责任。
“那么,你就更该明白夏绿蒂跟着我一同去做这些事,会有多么的危险。”她摇着头轻声说道,“我会把她留给值得信任的人照顾,并在离开南非时将她一起带走,这是我能做到的最大限度了,莫莱尔先生。更何况,收养一个孩子是一个重大的决定,而且不是我一个人能做的决定,我不能在此刻便立刻给予你一个答复。”
“我和我的妻子也将夏绿蒂留在了那宾馆之中,以为我们这么做是正确的,而且最多只要花几个小时便能赶回来。””莫莱尔先生凄楚地说道,“这是战时,夫人,事事瞬息万变,再可靠的人也有身不由己的一天,我们相信的人唯有您,公爵夫人,即便您要去做的事情的确十分危险。拜托了,请您好好考虑这件事吧。”
看来,他是打定了主意要用自己的学识换取他女儿被收养的机会了。伊莎贝拉无奈地在心中说道。
谁叫这个世界上只有你才能看到他们呢?再说了,又不是每个孤儿在火车上都能搭讪到一个英国的公爵夫人,谁都不可能轻易放过这个机会。康斯薇露的声音在她心中响起来了。在你的照顾下,夏绿蒂要是出了什么事,他们能随时找你理论一番。可换成别人,他们就无能为力了,又不能确定你确实会把这么一个累赘从南非带走。因此即便顶着风险,也会想要让你把孩子随身带着。毕竟,他们就是大意留下了孩子,才失去了她。
“那好吧,我会考虑的。”
在数秒的沉默后,伊莎贝拉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说道。
作者有话要说:中间,莫莱尔太太变成了莫莱尔夫人并不是笔误,而是因为莫莱尔夫人身份揭露后,她是有头衔的。尽管那时候是法兰西第三共和国时期,但也有许多贵族保留了自己的头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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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争结束以后:
阿尔伯特:终于可以见到我的小豹子了——“Isabel my love!”
伊莎贝拉:“亲爱的,来见见我们的女儿!”
阿尔伯特:???????
第203章 ·Isabella·Alvin·
为了给军队用的装甲列车让出铁路, 这列火车在路上走走停停, 磨蹭了足足3天才抵达德阿尔。
这三天里,从火车窗外掠过的, 最常见的便是拖家带口,马牛拉车,蹒跚着向北或向西前行的布尔人。有些是要远离战火, 寻找机会逃出这片已经没有容身之处的土地, 有些则是要北上, 在布尔人最后的领土上寻求一丁点可怜的庇护。这些家庭往往买不到火车票, 因为他们要携带的行李太多,而家族人数又十分庞大, 加上票数紧俏,想要一起迁移,便只能依靠自己的双腿。
而那实在是一幅凄苦至极的画像,任何看到的人, 都会深切感到视野里所行走的是一群没有尊严的动物,而任何人都不该在这个时代仍然为了生存苦苦挣扎到如此地步。这些布尔人们随地大小便, 也不顾一旁缓慢驶过的火车上有多少人正注视着自己的屁股,甚至连一把沙子也不打算掩埋上去;女人边走边敞胸露乳地为婴儿喂食, 有时一手怀抱两个,还仍旧健步如飞。男人的肩膀上有时要扛上3, 4个累坏了的孩子,像根被压弯了的老竹。他们就像是穿行在丘陵沙地间的一具具骷髅,眼里已没有了任何色彩, 只不过是一个个机械重复着进食——消化——排泄——的行走系统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