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了想,伊莎贝拉又补充了一句。
如果今天下午乔治·斯宾塞-丘吉尔不需要给予那场演讲,那么,也许我们可以前往伦敦与阿尔伯特会面。你知道,让他了解到我的想法有了一些变化……
伊莎贝拉在心中的声音戛然而止,似乎是不愿意说多任何一句可能会被康斯薇露用来调侃她的话语。但那时康斯薇露正为伊莎贝拉能做出这样的决定而感到异乎寻常的惊讶,根本没有注意到对方话语中蕴含的对马尔堡公爵的关心。不过,在伊莎贝拉前去寻找温斯顿的路上,她最终还是为对方肯定能感受到的惊讶情绪道歉了。
而伊莎贝拉欣然地接受了,或许也有她马上要对另一个人道歉的原因在里面。不过,温斯顿的态度意外地温和,伊莎贝拉刚走进他所在的书房,还没来得及说出除了打招呼以外的第二句话,他便率先为自己早上所展现出的粗鲁态度表示歉意了。
“你并不是第一个在殖民地事务上有着不同看法的丘吉尔,这说明即便是贵族的土壤也有可能长出截然不同的作物——更不用说是如同你这般来自另一个文化与国度的小姐了。”尽管这句话听上去仍然带有一点辛辣的民族主义色彩,伊莎贝拉还是握住了温斯顿伸出的手,“请你见谅我今天早上的失礼行为,我大部分的教育都是在军校所完成的,而如你所见,那种教育的确会使人在这些关切国家荣辱的问题上有着十分强烈的态度。”
相互道歉和解过后,一切就都简单多了。温斯顿赞同伊莎贝拉关于乔治·斯宾塞-丘吉尔不该出席今天下午的演讲的观点,说她“的确记住了自己教给她的政治知识,总算能开始做出一点带有政治常识的决定”。
自然,在乔治·斯宾塞-丘吉尔究竟该在殖民地事务上抱有怎样的态度,温斯顿与伊莎贝拉仍然是客客气气地绕着弯子说话,谁也不肯下一个确定的结论,生怕好不容易恢复的友好气氛又一次被破坏,结果就是话题越来越沉闷,一个想极力证明自己对殖民地的看法已经趋于客观,另一个想证明自己的绅士风度并没有因为一时举措失当而消失,因此压根不打算回应任何与南非有关的只言片语。听着他们的谈话,康斯薇露仿佛看着两个提着鞋子,踮着脚尖的人在狭小的房间中跳着躲避舞,谁先能让对方接过话茬,谁就赢了一般。
终于,伊莎贝拉放弃了证明自己,转而提到她今天下午打算与马尔堡公爵在伦敦见面的计划,这让温斯顿大大松了一口气,赶紧表明了他也想跟着对方一同前往的意愿,甚至还大方地承认,他就是想与伦道夫·丘吉尔勋爵的几个旧友联络一番,看能不能为自己弄到一个提前前往南非的机会。毕竟,他所在的第四轻骑兵团只有在战争爆发后,才有可能被遣调到南非——前提还是陆军部在批准这一行动的期间,这场战力极其不平等的战争没有迅速结束。
康斯薇露事后再回想起那一刻,她几乎感到那是温斯顿的一次试探,看看伊莎贝拉是否果真如她所说的那般,不再对殖民地事务抱有着极其激进而尖锐的想法,他显然是不愿意将那样的伊莎贝拉送往伦敦去见他的堂兄的。不过,在那短暂的几秒内,伊莎贝拉只是微笑着听着他诉说着自己的计划,没有对他期盼的那场战争做出任何点评,甚至就连在心中,她也没有对康斯薇露发表什么看法。
不过,这一次,康斯薇露不会再感到惊讶了。
伊莎贝拉与温斯顿匆匆地吃了一顿非常简单的午餐,便搭乘上了12点前往伦敦的火车。温斯顿提前在车站致电了他的母亲,因此他们一下火车,便有伦道夫·丘吉尔夫人派来的男仆前来迎接,同时还有准备好的马车在车站外等着。半个小时后,当伊莎贝拉与安娜走进外交部与印度部办公室大楼的时候,前者还有一些紧张,担心马尔堡公爵的会议也许早就结束了,自己只是白扑了一个空。
“张伯伦先生的办公室在殖民地部,公爵夫人,走廊尽头便是。”负责接待的职员一边说着,一边指了指走廊的方向,“您只要走进去,里面自然会有人将您领到张伯伦先生的办公室。我并不清楚他与马尔堡公爵的会议是否还在进行,但是我没有看见公爵阁下离开,我可以向您保证这一点。”
然而,早在眼前这个年轻男孩说完第一句话以前,康斯薇露就已经看到了刚从殖民地部走出来的马尔堡公爵震惊地看着伊莎贝拉。
其实她无需说些什么,出现在这里,本身就证明公爵不必做出任何选择。康斯薇露心想。不过,她当然知道身在局中的公爵是不可能如同她一般确信这一点的。
随后,她也看到了公爵,只是不知所措了一瞬,伊莎贝拉便坚定,且主动地向公爵所在的方向迈开了脚步,几乎是她踏出两步以后,公爵才开始迟疑不定地向她移动,他们在半途中撞上,尽管立刻便自然而然地转变为了妻子挽着丈夫之手的姿态,彼此的视线却都仍然莽撞直接地在对方的脸上寻找着自己想要的答案,胶着而痴缠得如同一对翩翩起舞的芭蕾舞演员,足尖与面部神色触碰出的火花四溅飞扬,要是开门的男仆再慢一步,他们准能双双撞在那木门上。
然而,最终打破他们之间的沉默的,却是另一名不速之客——
埃尔文·布莱克,苏格兰日报的记者。
作者有话要说:在美国念大学的时候,历史是我的minor,因此我也选了亚洲历史/中国近代历史/中国古代历史这几门课来听,尽管我的方向其实是欧洲历史而非远东历史。而我在学校所学到的知识,与我在国内受到的历史教育是很不同的,具体怎么不同,就不在这里详细说了。我本来写了很长很长一段阐述我当时的感受,以及那些感受又是如何让我有了塑造伊莎贝拉这一角色的想法,但最终还是都删掉了。
还是以作品来让大家体会这一点吧。
第173章 ·Isabella·
当初决定要让乔治·斯宾塞-丘吉尔这个角色走到人前时, 伊莎贝拉便考虑过一个非常棘手的问题——
外出。
当她要以公爵夫人的身份外出时,乔治·斯宾塞-丘吉尔又该怎么办呢?
不出一两次,仆从便会立刻发现,每当公爵夫人出门的时候,乔治·斯宾塞-丘吉尔这个人便会立刻消失,他没有任何需求,他没有声响, 要是哪个大胆的男仆打开了上锁的房门——那么这个秘密便会彻底暴露。
因此,伊莎贝拉别无选择, 只能让乔治·斯宾塞-丘吉尔这个角色在每次公爵夫人出门时都跟上,就像这一次去伦敦与阿尔伯特见面一般。
而要怎么做到不让任何人发现端倪,才是最难的部分。
首先,安娜会以要提前去车站安排马车的名义, 在出发前半个小时离开布伦海姆宫,随后又偷偷地溜回来——要说有什么是这宫殿最不缺的, 就是四通八达的供仆从使用的出口与通道,毕竟,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居住在这儿的历代马尔堡公爵夫妇都非常享受那种仆从成群然而又不会出现在主人视线中的私密感。而安娜对这些通道出口的熟悉程度,都可以为布伦海姆宫绘制一副活点地图了。
回到了布伦海姆宫为乔治·斯宾塞-丘吉尔这个角色准备的卧室以后, 安娜便会将自己打扮成他的样子, 下楼来与伊莎贝拉,还有温斯顿汇合,一同搭上前往伦敦的马车。随后, 安娜必须在前一个车站下车,给任何有心观察的人一个错误的印象——乔治·斯宾塞-丘吉尔是单独行动的。
接着,作为一个男性,安娜很轻易便能在车站附近的任何一家酒馆找到一间与厨房后院相连接的简陋厕所,为了节约成本——而且也因为这种酒馆根本不会有任何女士光顾,这些厕所往往是男女混用的。安娜会在里面换下乔治·斯宾塞-丘吉尔的装扮,重新以女仆的模样出现,要是有旁人看到她,安娜便会撒谎自己是这间酒馆某个仆从的情人,趁着出门采购的间隙来偷偷看他一眼的。
最后,安娜会跳上一辆马车,在最终的目的地——外交部与印度部办公室大楼门口,与伊莎贝拉碰面。
最初,刚刚想出这个计划的时候,伊莎贝拉非常地犹豫,因为对安娜来说,流程中有不少部分都充满了风险,尽管她已经在温莎城堡一事中了解到了安娜的能力,却不知道是否应该将她置入这样危险的境地之中,是康斯薇露打消了她的疑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