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贴身男仆?”艾略特勋爵反问了一句。
“马尔堡公爵的贴身男仆也在那辆马车上——抱歉,我忘了这是格雷特小姐后来告诉我的内容,而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我一听说整句话,我就能确定路易莎小姐必然收买了那个切斯特先生,因为一旦计划没有按照路易莎小姐的预想走,一个马车夫是不可能制服得了两个成年男人的。”
“也对,不可能是那个女孩。”艾略特勋爵低声嘟哝了一句玛德听不懂的话语,才对她说道,“请继续说,博克小姐。”
“就像我说的,她必须制造一个马车夫与男仆迟迟找不到有人居住的村庄,城镇等等地方的假象,才能维持假象。否则,要是马车夫与男仆接下来就出现在某个村庄中,大吃大喝,又在旅店中住的舒舒服服的,却既不要求村民为出事了的主人提供救援,也不通知罗克斯堡公爵与布伦海姆宫,那么她的居心就昭然若揭了。因此,我倾向于她的确不知道公爵与公爵夫人如今的死活——否则的话,你也不可能利用公爵作为谈判的筹码与她达成交易,或者说至少我认为你是那么做的——我更倾向于,她是直到看见你的出现,才猜到公爵也在那辆马车上,并且她的计划已经暴露了这两件事。”
“这就意味着,她根本没有多少时间编排她的‘假牌’,就如同我在那个情形下,根本无法在刹那之间就想出一个完美的谎言,导致于被她识破一般。众所皆知,只有在假话中——”
“掺杂尽可能多的真话,才能让它看起来真实无比。”玛德轻声说道,“而我们要做的,就是像淘金一般,过滤出假话中所掺杂的事实。我认为圣艾布斯角这个地点是真实的,临时要想到一个符合她的计划的苏格兰地点并不容易,更何况这是最重要的信息,在这一点上她应该不会撒谎——”
“我同意,”艾略特勋爵立刻接上了,“那么灯塔的部分就该是假的,可能是她曾经考虑采用的计划雏形——大路旁的灯塔会被废弃,意味着它并非是用来指示航行的船只避开危险,而是随着港口的衰落而失去作用,因此附近很有可能会残留着小型的村庄,更何况,凯尔索在苏格兰内陆,沿途不可能出现海岸,一旦马车接近海岸线,很容易就被公爵夫人察觉出不对。”
“这么说的话,公爵与公爵夫人发生意外的地方,就应该是在圣艾布斯角靠近内陆的部分,”玛德从她的手包中掏出了她的口红,用手指点抹着罐子中的颜色,在白色大理石的茶几上描绘着苏格兰简略的地图,还分别用烟灰点出了爱丁堡,凯尔索,以及圣艾布斯角的位置,“但我认为,路易莎小姐制造意外的方式应该不会有太大的出入——想在苏格兰人为地发生一起事故,还有什么比那儿多如牛毛的悬崖更值得利用的地形吗?”
“我不认为是悬崖,”艾略特勋爵摇了摇头,“从听到路易莎小姐讲述时我便有了疑惑——将一个活人推下悬崖,实际上不如侦探中所描述的那般简单,最难的便是必须让目标非常接近悬崖的边缘。然而,公爵夫人日常所穿的蓬松的长裙会遮挡她前方的视线,因此她该会十分小心,注意不靠近危险地区才是。如此一来,想要将她丢下悬崖,就非经过一番扭打不可,很有可能会在切斯特,亦或是马车夫身上留下可疑的伤。”
“苏格兰已经有一百多年没有出现野狼的踪迹,也没有胆大妄为到敢在路上杀人抢劫的强盗——而且,别忘了,她只有一个晚上的时间能够安排出这场意外,而她能与对方联系的次数不可能超过一次,这限制了许多可能性——而意外坠崖身亡是最容易安排,也是最频繁发生,最不容易引起怀疑的,我仍然认为这个可能性很高。”
一时间,套房中的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全陷入了艰难的思索当中,几秒种后,就在玛德还在考虑迷昏公爵夫人再将她丢下山崖的这种可能性时,艾略特勋爵突然开口了。
“如果——如果不是人摔下去,而是整一辆马车都摔了下去呢?”
“那切斯特先生与马车夫该怎么办?”玛德吃惊地反问道,“你难道认为路易莎小姐给予他们的好处足以让他们完成这种自杀式的行为吗?”
“不,我只是想到了一个漏洞。”艾略特勋爵抬起头来静静地看着她,“路易莎小姐要怎么保证切斯特与马车夫不会出卖自己?是的,她可以支付他们一大笔辛辛苦苦一辈子都无法赚到的钱财,但是菲尔德家的财富怎么可能比得上范德比尔特家?马尔堡公爵,威廉·范德比尔特,这两个人哪一个是省油的灯?一旦切斯特,亦或者是那位马车夫不小心走漏了一丝端倪——而这是很有可能发生的事情——不说公爵阁下的手段,威廉·范德比尔特哪怕拿出百分之一的家产,都足以使这两个人掏心掏肺地将所有的秘密和盘托出。要确保他们不会走漏风声的话,就必须确保这两个人彻底的消失。”
“你是说——”玛德恍然大悟,“路易莎伪造的不仅仅只是公爵夫人的意外,她伪造的是马车上所有人都丧生了的意外,随即便将切斯特与马车夫送往国外。如此,不但可以最大限度的保证公爵夫人在短时间内不会被找到,即便她侥幸活了下来,也会因为寒冷和饥饿死去。而且,倘若这个计划成功,那么公爵夫人就会永远成为苏格兰高地某处的一具无名尸体——”
直到说出了这句话,玛德才突然意识到这个计划的可怕之处。
曝尸荒野,无法被安葬,无法回到家人至亲的身边,乃至于最后被动物啃噬,腐烂,消失无踪,不会有人知道她出了什么事,也不会有人能够找到她。
这就是路易莎小姐为公爵夫人所安排的结局。
也就是直到这一刻,路易莎·菲茨赫伯,这个被艾略特勋爵称为“恶魔”的女人,才真正燃起了玛德的好奇心。
“你不需要继续说下去了,”艾略特勋爵打断了她的话,“所有公爵与公爵夫人可能会遭遇的结果——那些因为我没能及时拯救他们而造成的下场——路易莎小姐都已经一五一十地,栩栩如生地,以简直能让莎士比亚甘拜下风一般的生动语句向我描述了一遍,我已经不想——等等,我有了一个想法。”
他突然跳了起来,快步走到壁炉旁拉了拉铃,不一会,酒店为艾略特勋爵安排的管家就出现在了套房门口,当他抬头向仍然衣着整齐的玛德看去的时候,后者发誓自己在他眼中看到了一丝不可思议的惊讶目光。
“艾略特勋爵,您有什么吩咐吗?”那目光一闪而逝,管家又恭敬地低下了头。
“请你为我找来一个对苏格兰的南部地区,特别是爱丁堡到圣艾布斯角一带的地形十分熟悉,到了闭着眼睛都能描绘出那儿的一草一木的人,我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咨询——”艾略特勋爵吩咐道,管家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开了。
“你想要向你的管家找来的人描述我们所推测出的条件,是吗?”玛德换了一个更加舒服的姿态斜躺在沙发上,看着被她吐出来的烟雾在上空萦绕,一边问道,“我想也是,那个悬崖必须在一条能够供马车行走的道路旁,同时又远离村庄与城镇——”
“而且道路的形状不能过于平直宽敞,要是那儿从来没有发生过任何的事故,未免令人难以信服。我想,这样的地点恐怕不会很多。”艾略特勋爵一边说着,一边走进了套房自带的酒储藏间中,不一会儿就从里面拿出了两个杯子与一瓶威士忌,“这是1865年的苏格兰低地单一麦芽威士忌,”他说着,倒好了一杯递给了玛德,“这个年份非常好,以的方式来品尝最好不过,入口柔和芬香,辛辣却全藏在回味之中——我们现在都需要一杯好酒的抚慰,博克小姐,好让我们面对极有可能近在咫尺的失败。”
“也有可能是即将到来的胜利,就像你说的,符合以上条件的地方不会很多,却又必须在一条能够让马车行驶的道路上,因此无论如何,也该至少有人听说过。”玛德轻轻抿了一口,说道。酒的确是好酒,她心想,这大概是眼前这个男人唯一品味出色的地方了。
20分钟后,管家回来了,带着一个在伦敦招徕旅客生意的苏格兰导游,是个看起来十分热情的年轻男人,一听艾略特勋爵的描述,他就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