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为了写报道而来,就如同公爵夫妇也并不如你所想的那般仍然在温莎城堡之中,他们接受了路易斯公主的邀请,前往苏格兰去打猎——只不过,他们一下火车就失踪了,从此再也没人见到他们搭乘的马车。公爵夫人在车站留下了一张声称要去散散心的纸条,但她的贴身女仆声称那是伪造的。”
“你怎么会知道这些?”已经走进盥洗室的艾略特勋爵猛然转过身来,半是狐疑半是愕然地看着她。
“梅·格雷特被罗克斯堡公爵邀请了过去,她告诉了我这一切,因为她与公爵夫人的贴身女仆如今是那儿唯二两个相信公爵与公爵夫人的消失并不单纯的女孩,但没人相信她们说的话,因此也没人试图去打听他们究竟去了哪里——”
她将梅告诉她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向艾略特勋爵又讲述了一遍,她说出的每一个字似乎都逐渐将他脸上的神色洗去一分厌恶,一分疑惑,一分愕然,到最后,等她说完的时候,那张脸上除了凝重,什么也没有剩下。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他问道,“你知道我很有可能不会相信你所说的任何一个字。”
“那是因为我本来以为你会知道点什么,但从你甚至不知道他们去了苏格兰这一点来看,你恐怕也提供不了什么——”
“不,你来找我是对的。”艾略特勋爵打断了她的话,抓起一条皱巴巴的,显然是昨晚穿过而还没来得及被男仆收拾走的裤子,往腿上一套,接着又抓起了一件衬衫,“告诉格雷特小姐,他们的确失踪了——哪怕以我的名义,也要说服罗克斯堡公爵开始派人出去寻找他们!”
说到最后几个字时,艾略特勋爵已经一边穿上衬衣,一边走到了套房的大门口,而玛德则疑惑地跟在他身后,接连不断地询问着诸如“你怎么知道?”“你现在要去哪?”“有什么我能做的”等等问题,但没有一句得到了解答。就在她打定主意要让对方至少说出他要去哪时,已经迈出门的艾略特勋爵又折返了回来,一脸严肃地询问着她。
“你报警了吗?”
“当然没有!”玛德恼火地回答道,“直到与你谈话以前,我都不敢确定他们真的出了什么事——而你要是有那么一点绅士风度亦或者是贵族做派的话,你至少也可以向我解释两句你为什么认定他们的确是失踪了!”
“那就好。”艾略特勋爵完全忽略了她的后半句话,自顾自地说了下去,“现在想想,这件事情必须低调进行,告诉格雷特小姐,她必须说服罗克斯堡公爵,但她也必须同时说服罗克斯堡公爵保守这个秘密。”
丢下这句话,艾略特勋爵便大踏步地向外走去,玛德一路追随着他,仍然毫不气馁地向他询问着一个接一个的问题,但艾略特勋爵只是紧抿着嘴,板着脸,一个字都不肯再说出,直到他们来到酒店门口,艾略特勋爵直接跳上了他的管家在门口为他备好的马车,而车门则在她的面前重重的关上,玛德才不得不停下她的步伐,泄愤地狠狠敲了两下玻璃车门,但艾略特勋爵甚至没有侧目看她一眼,随即,玛德只听见他说——
“格罗夫纳广场19号,谢谢。”
她愣住了,因为实际上,她恰好知道谁如今正居住在那栋房子当中,她的门路——那位可爱的贵族小姐前几天才向她提起过——
路易莎·菲茨赫伯小姐。
第140章
艾略特会知道这是路易莎小姐目前的住所, 纯粹只是一个巧合。
以菲茨赫伯如今困窘的家境,已经无力支撑他们在伦敦的别宅,早在几年前便已变卖, 更不用说购买格罗夫纳广场19号这样奢华的房产。艾略特眼前这栋典雅的石砖建筑实际上属于菲尔德家族,而杰弗森·菲尔德先生则大度地将它让给了自己的未婚妻, 作为她待在伦敦时的居所。
按理来说, 这种行为在英国上流社会并非不能接受,只是杰弗森·菲尔德先生仍然将这栋房子也当成是自己的家,随意来去留宿的行为倒是悄悄在上流社会引起了非议, 当罗斯贝尔小姐将这件事当成一件笑谈告诉艾略特时,她还讥讽这便是依靠自己未婚夫的财产而过活会带来的结果。
路易莎小姐在小会客厅中接见了艾略特, 当然, 她并没有让对方大摇大摆地从正门进入, 她的管家第一时间便拒绝了艾略特希望与她见面的要求, 直到他要求对方为自己转达一条口信,路易莎小姐才允许他从后门偷偷摸摸地进来。不用说, 理由自然是最近舞会晚宴甚嚣尘上的流言。
“如果路易莎小姐拒绝见我, 那么她一定会后悔的。”
是艾略特要求管家告诉路易莎小姐的话。
他几乎能够肯定,无论康斯薇露与阿尔伯特如今遭遇了什么, 都必然是她的所为。
而他绝不会对此坐视不理, 不仅是因为他恐怕是如今唯一一个有能力拯救他们的人, 也并不全是因为他心中曾对康斯薇露怀抱过的深切爱恋,最根本的原因仍然是因为——
阿尔伯特是他最好的朋友,无论发生任何事情。
“你从未给过我不该信任你的理由。”他上一次与阿尔伯特谈话时, 对方如此告诉着他。
他全心全意地相信着自己,哪怕得知了自己的确曾爱着他的妻子,哪怕知道康斯薇露与他独处了一个下午,哪怕自己是个劣迹斑斑,散漫放荡,嗜酒如命,情妇成群的花花公子,从未有任何一个与他同龄的贵族勋爵对他怀有过一丝尊重,阿尔伯特也始终以真诚相待。
当博克小姐告诉他这两人的情形时,艾略特第一时间怀疑的人选确实是库尔松夫人——目的则是让阿尔伯特困在苏格兰的大雪中,错过在上议院发表初次演讲这样重要的事件。然而,他很快便推翻了这个想法。
因为这么做对阿尔伯特的政治生涯伤害实在可以忽略不计——倘若他是因为不可抗力因素而错过了初次演讲,那对他的形象损伤并不大,也许会影响他在外交部门的就职,但从阿尔伯特与他的那次谈话中前者向他透露的内容来看,他将要获得的那份秘书工作实在没有什么什么可失去的风险。
这个必须要在短时间内便做到天衣无缝,面面俱到,同时伴有一定风险性,容易将自己暴露出来的计划,倘若结果只是为了让阿尔伯特错过他的演讲——更不要说担任主要因素的是不可预测和操控的天气——那么未免也太不值得,不像是一出手,便逼得他父亲不得不拉着老脸四处收拾残局的库尔松夫人的所作所为。
如果不是库尔松夫人,如果目的并不是要陷害阿尔伯特,那么会是什么?
艾略特十分了解女人,或许可以这么说,他了解大部分的女人。他知道她们最想听到什么,知道如何找到能够击破她们心房的弱点,知道如何能让她们敞开心扉,说出就连对神父也不敢告解的秘密——至少康斯薇露就的确向他承认了她绝不可能告诉任何人的身世来由。而对于路易莎小姐,也是这般,无论她若打算如何应对自己,艾略特心想,那么他必须也按照对方的游戏去玩。他只有在这个过程中发掘出了她为何要做出这等行为背后最深切也是最原始的驱动原因,才有可能说服她将伊莎贝拉与阿尔伯特如今的下落告诉自己。
否则的话,在苏格兰如今的严寒下,他们是无法撑到第三天的到来的。
“艾略特勋爵,下午好。没想到竟然能得到您的拜访,真是令人惊讶。”
穿着一身松绿色长裙,点缀以一整套精致小巧的绿宝石首饰的路易莎小姐走进了小会客厅,伴随着一声轻柔的问候。她尽管是微笑着的,但那浅褐色双眼中所流露出的每一分寒意都告诉着艾略特她有多么不欢迎对方出现在这儿。
尽管自从路易莎小姐回到伦敦以后,艾略特的确出席了一些对方也同时参加了的宴会,但由于每一场的宾客数量众多,他们实际上未能在社交场合碰面过。因此,这是自从阿尔伯特与路易莎小姐分手以后,艾略特第一次与对方的正式会面,她看起来与接近一年前没有任何区别,依旧是那令他厌恶的,毫无缺陷却也毫无特点的美貌。不过,他倒是注意到了对方如今的穿着与首饰比过去显得昂贵华丽多了,那自然是杰弗森·菲尔德先生的功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