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句话,都像是被装填进□□的一发子弹,被公爵夫人所持着——她才是那个训练有素的上好猎人,阿尔伯特如今才意识到。早在他能接近自己的妻子以前,她便已轻易地获知了他的心脏所在——如今便准确无误地打进了伤口,将原本只是隐隐作痛扩展到了痛不欲生。
若真是如此,阿尔伯特,你就不该继续在意这个女人——无论是威尔士王子也罢,慈善晚宴也罢,合该由她自生自灭——你所做的一切,只是为拉瑟福德与公爵夫人的未来而做嫁衣罢了,徒劳无功。
她并不值得你去做这一切,也许她的确在乎伍德斯托克的人民,也许那不过是她编造出的假象——你现在还能相信她吗,阿尔伯特?倘若说如今公爵夫人的确按照约定一般地在尽她的职责与义务,那么你也只要遵从你一开始的想法,做好一个合格的丈夫的本分便是,你为何要为了一个从未爱过你,以后也不可能爱你的女人去牺牲自己的一切呢?
一个十分类似于路易莎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动摇着他的决心,延缓着他即将走到目的地的脚步,拉扯着他的四肢,撕裂着他的情感——但最终,阿尔伯特仍然轻轻地敲响了那扇房门。
她的确欺骗了我,但她也的确并不想要我的感情。
是你自己要爱上公爵夫人的,阿尔伯特,是你自己该死的要被这个女人吸引。
那你就该承受这一切的苦果。
他听见自己内心那个低沉的,属于阿尔伯特·斯宾塞-丘吉尔的声音回答道。
“请进。”
听到这声应答,阿尔伯特推门走了进去,已经梳妆打扮停当,换好了衣服的曼切斯特公爵遗孀夫人从窗前转过身来,有些惊讶地看着走进房间的他,“公爵大人?这真是个令人意外的惊喜——”
“您是我的妻子的教母,请称呼我为阿尔伯特,夫人。”阿尔伯特走上前来,微微向她鞠了一躬,“我知道此时尚早,希望我没有打扰您——您的贴身女仆的确告诉我您此时已经用完早餐,也已经更衣完毕——”
“是的,我一向喜爱早起。”曼切斯特公爵遗孀夫人点了点头,示意阿尔伯特在她房间中放置的几把扶手椅上坐下,又走去拉了拉铃,“您想喝些什么吗,阿尔伯特?茶,还是咖啡?您也已经吃过早餐了吗?”
“还未,”阿尔伯特回答,“您不必为了我费心许多,我前来只是为了询问您一件事,不会耽搁您太久的时间,或许女仆还未将饮品送来,我便已经离开了。”
“有什么是我能帮助您的,阿尔伯特?”
听到他的话,警惕的神色快得几乎难以察觉地从曼切斯特公爵遗孀夫人的脸上掠过。她兴许已经知道我要问什么了,阿尔伯特心想。
“我想知道,您会如何处理威尔士王子与我的妻子之间的误会。”
他强忍着让自己不去想有关拉瑟福德的事情,只将注意力放在曼切斯特公爵遗孀夫人身上。换做其他任何人听到这句话,可能便会认为阿尔伯特已经获知了事情的真相,然而曼切斯特公爵遗孀夫人脸上没有显露出一丝惊讶的神色,只是先嘱咐应声而来的女仆为自己与公爵带上来一壶茶,等到女仆的脚步声完全消失在门外的走廊上以后,她才好整以暇地转向阿尔伯特,不紧不慢地说道。
“听您这么说的话,您是不打算让自己的妻子成为王子殿下的情妇了。”
“是的,我的确不想。”
“也不打算让她成为其他任何贵族勋爵的情妇,从而为你自己换取来政治地位。”
即便他无耻到能产生这样的想法,阿尔伯特想着,那些渴望得到他的妻子的男人除了一张充满淤青的脸以外什么也不会得到,他已经领教过了。
原本因为想起这一点而略微想笑的阿尔伯特突然记起了这背后的原因,那笑容立刻就像被腐蚀的花朵一般化作了一地焦枯的渣滓。
他已经不能再继续对公爵夫人投入更多的感情了。
“不,夫人。”
一声干涩的回答从他嗓子里蹦出。
“那我便有些不解,阿尔伯特,既然你本身没有这种想法,为何现在整个伦敦社交界中都充斥着你是如何利用你的妻子的美色企图为你自己谋取利益——甚至已经有人听说了你单独将公爵夫人与艾略特勋爵留在库尔松夫人的府上,只为了让北安普顿勋爵能够为你在索尔兹伯里勋爵面前美言几句。”
“那些都是无稽之谈,夫人,是由我的政敌为了陷害我而传出的不实谣言。”
“然而,王子殿下并不认为那是无稽之谈,阿尔伯特,而他的确对公爵夫人很有兴趣——无论您昨晚的缺席是为了什么原因,众人议论纷纷的那一个,还是您解释的那一个,都是一个错误的决定,这让王子殿下误以为您对公爵夫人成为他的情妇这一点并无异议。想必你那时还不知道王子殿下与公爵夫人之间产生的误会,是吗?”
“的确是的,夫人。”
“公爵夫人是如何告诉您这件事的?”
“她告诉我,有人模仿了她的笔迹,给王子殿下写了一封让对方误以为她想成为皇室情妇的信——而恐怕这就是为何有如此众多在保守党内颇具势力的英国勋爵前来参加这个小小的慈善晚宴的原因。”
最后一句,是阿尔伯特自己的猜测。一旦知道了威尔士王子前来的意图,那么连带着便有许多疑点得到了解释——为何威尔士王妃不肯前来;为何威尔士王子决定前来的消息一出,许多其他原本阿尔伯特做梦都想不到自己能请来的贵族勋爵便争先恐后地主动要求前来;为何他与公爵夫人在门口迎接威尔士王子时,殿下他会用那般露骨而毫不掩盖的眼神注视着自己的妻子,他那时只是以为威尔士王子见色起意,还略有不满地稍稍阻挡了一下对方的视线,没想到对方在心里便已经将公爵夫人视为了自己的所有物。
曼切斯特公爵遗孀夫人若有所思地打量着他,直到端着托盘的女仆重又回来,为他们放好茶具离去以后,她才继续开口了。
“您知道吗,阿尔伯特,当公爵夫人向我求助时,我的确感到十分奇怪——因为在这场误会上,明显比我更适合出面处理收拾,便是您了。不过,显然,我是不可能询问公爵夫人这个问题的。那时,我内心对此的猜测,是您模仿了她的字迹而写信给王子殿下,希望能以此逼迫她成为王子殿下的情妇,因此公爵夫人才不能向您求助——”
阿尔伯特想起了公爵夫人那一手本身就像是模仿他人所写的,如同是孩子一般的字迹,不由得摇了摇头,“以公爵夫人那独特的字迹来说,这将会是一件非常有难度的事情。”他说道。
“独特?”曼切斯特公爵遗孀夫人看起来有些疑惑,“我不明白您的意思,阿尔伯特,公爵夫人的字就跟大多数从小便受良好教育的美国女孩一般,并无太大的区别。”
这下换阿尔伯特愣住了,但他迅速掩盖了自己的惊讶,知道自己或许掌握了能够突破这场困局的其中一个要点。
“是的,只是因为公爵夫人是我的妻子,因此我便对她的字迹多有偏爱。”阿尔伯特笑了笑,将这一点混蒙了过去,“公爵夫人之所以一开始没有寻求我的帮助,是因为她害怕我会为此而生气,甚至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毕竟没有任何一个男性愿意听到自己才新婚不久的妻子便被人陷害成了王子殿下的情妇,想必您是可以理解这一点的——最重要的是,她的确提到了您会在此事上帮助她,因此我才希望得知您将会为此事采取怎样的措施,或许我们能够一同合作?”
“我的确答应了公爵夫人我会替她处理此事——然而,阿尔伯特,实不相瞒,在此事上我也没有任何头绪。王子殿下的面子倒在其次,我与伦道夫·丘吉尔夫人并不介意承受王子殿下因失望与羞辱而带来的怒气,您与公爵夫人从此,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都最好便不要与王子殿下来往——这些都是无关紧要的细节。只是,最关键的一点在于,王子殿下的确为这场宴会花费了不少人情,也许我能尽力一一替他去偿还,然而,只要您为此而获得了一个不错的职位,那么您当权一天,这人情债务便永远也还不完。对此,我只能保证我会尽力去做,阿尔伯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