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巴黎遭到虎烈拉侵袭的消息、确认法兰西已经全境封锁后,这几天李斯特一直处于焦虑和担忧中,完全无法静下心来安静演奏。
他开始庆幸得到这些讯息实在演奏会之后,否则他实在不知道要以什么样的心情出席,才能不把那些曲子在黑白键上演砸了。
“弗朗茨,我再次去走动了下关系,边境的防线没法疏通,我们目前回不去。”气喘吁吁的贝洛尼冲进房内带来了这个并不算好的消息。
“该死!”
琴键被愤怒的钢琴家砸出一阵不和谐的音符,在房间内回荡。低沉的琴音像狮王压抑低沉的怒吼,气氛压抑到极点。
“弗朗茨,冷静点,我已经在向巴黎那边传信了。”经纪人试着开导他。
“贝洛尼,我没办法冷静,夏洛琳还在巴黎!”李斯特的双目因激动而赤红,他也好久不曾安静入眠了,疲惫、焦虑还有悔恨都在他的话语里,“主啊,我竟然将她一个人留在那!”
“可你必须冷静!弗朗茨,你只是个钢琴家,你不是那些革命的游侠,能独自骑着马绕过防线跋山涉水回巴黎!”贝洛尼摇晃着李斯特的双肩,让他将注意力转向自己。
“听我说,弗朗茨。就我打探道德信息,目前巴黎的虎烈拉还没有在全城肆虐,蒙托隆街是安全的。更何况还有肖邦先生在,他会照顾好你的租客小姐。”
“我向你保证,只要防线一撤,我就立马带你回去。你可以给她写信,我想办法把它们送到巴黎。”
李斯特被贝洛尼推回到琴凳上,他无心再去听这些,出神地看着窗外的山脉。那颗心早已飞回了蒙马特高地下的某条街道,穿过某扇敞开的窗,见到某个拉着小提琴的少女。
夏洛琳啊,你答应过我的,会保护好自己等我回来。
向我起誓吧——你许诺的,你都能做到。
好不好?
这场在法兰西土地上肆意侵袭的霍乱,终于随着时间的推移平息里它的气焰。在带走巴黎两万人口的生命后,死神停止了他收割的镰刀,疫病的迹象开始消退停歇。
肖邦在床上躺到见证巴黎重新恢复生机,他的“虚弱症”和霍乱一起退离。
那天将夏洛琳吓得不轻,医生的诊断发现他身体机能一切都还好,就是单纯被疲惫虚弱了身体。肖邦这不明缘由引发的算不算病症的病症成功地让她留住在保梭尼亚大街,她没有理由再犹豫了。
“说好你留住在这,我弹琴给你听,洛琳,没想到不仅琴没有弹成,反而变成了你照顾我。”
披着外套下楼送夏洛琳的肖邦有些歉疚地和她道别。今天是她决定回家的日子,他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这里不再有让她挂心的事了。
“那你可背上了一份欠债了,弗里德 ,你欠我的钢琴独奏,我可是会一首首讨回的。”
打趣着好友的夏洛琳再三确认他已经康复后才决定离开。现在已经进入牧月了,她实在无法放心蒙托隆街里的那间小屋。
“安心吧,洛琳,肖邦从不欠债,尤其音乐债。”
“你也继续好好休养,弗里德,过几天我再来看你。”
两位音乐家礼貌地道别,马车便带着夏洛琳驶向回家的路。在拐过这条大街后,买了一束花后她要求马车夫先去另一个地方。
郊外的墓地有些凄凉,这里的墓碑在霍乱过境后林立成石碑的丛林。夏洛琳按着那张字条的指示,搜寻着萨拉的墓。
小提琴的声音随着她渐进的脚步逐渐清晰。安魂曲调的乐句洗涤着拜谒人的心,圣洁而安详的旋律就着上午的阳光,似乎让这些冰冷的墓碑有了些许温度。夏洛琳无心去解读这悠扬的曲子的指法和弓法技巧,它只要是这样的曲子就足够好了。
像清风吻醒花瓣后春天降临一样,蕴含在每一个音符里的温柔都有着安定一切痛苦的力量。
她终于找到了那座墓碑,也在墓碑前见到了许久未见的友人。
琴声停止,青年取下琴,少女上前在放下了那束花。
“夏洛琳……”
青年对见到眼前的人感到诧异。
“海因里希。”
少女却对见到他并不意外。
恩斯特感受到夏洛琳身上那丝忧郁的心伤,他思及那封信件的内容,瞬间想通了一切。死亡或许带走的不止是一个可爱的孩子,还有一颗美丽透明的心灵。他刚想说些什么,就被她抢先的话语挡住了一切言辞。
她说:“我很抱歉,海因里希,我没有照顾好他。”
他动了动唇,整颗心被揪起。直到她离开墓地,他都不知道自己之后到底说了些什么。
只有她告别时的笑容,陌生却又熟悉。
恩斯特望着夏洛琳离开的背影,不由地有了些许心慌,提着琴的手指在琴颈上收拢。
他觉得无形中,和她突然有了距离。
你的一句话,推离了我所有的倾诉。
我是如此笨拙,不知如何慰藉你。
就连这简单的邀请,都不敢向你开口了。
回到蒙托隆街的房子,让夏洛琳终于有了些归属感。尽管长久没有人气的房间需要整理打扫,但她内心却开始有了些欢喜和期待。
放下行李箱,她在客厅中随意地迈着步子大量着屋中的陈设,思考着从哪里下手。直到脚下的遗物感让她停下。
是那天散落在地的金路易。
仔仔细细将地毯上的金币拾起,连同散落在贝森朵夫上的,夏洛琳一起擦净摞在一起。她想了想,走进琴室将它们全数放在了李斯特教钢琴课时学生们放课时费用的小篮子里。
金币撞击的声音清脆地在房间里回荡。她怔愣着仿佛看到了某个钢琴家一遍又一遍在琴上教学、纠正学生指法的样子。
掀开埃拉尔的琴盖,她对着那架贝森朵夫弹起它主人偏爱的月光奏鸣曲,几段旋律后便再也无法继续。
她仰起头,拒绝眼眶泛红,拒绝心中那阵惆怅。
弗朗茨,我回来了。
你,什么时候回来呢?
我想你了。
第69章 同天生日和婚礼
巴黎逐渐从可怕的梦魇中醒来, 开始重新变成那个魅力浪漫的世界之都。街道上行人慢慢多了起来,喧闹和活力的市井之声再一次自窗外响起。
虽然回想起过去的日子还心有余悸,但生活还要继续。对这些法兰西人来说,没有生命的威胁,所有的一切都可以是希望、是美好。
或许和已经习惯了遭遇这样事件的巴黎民众不同,从未体验过此种境地的夏洛琳即使重新振作了起来,但离真正释怀它还需要一些时间。
已经很久不碰小提琴的夏洛琳,要想放下这块心结, 也许还需要些美好的东西刺激她的神经。
因此,这才有了来自肖邦住宅里的那阵惊呼——
“你在开玩笑吗?”
她直接从座位上站起来表达自己的诧异。
“没有。”
他一脸淡定地核对着手稿,甚至头都没有抬一下。
“唉,弗里德你确定?我陪你、出席、宴会?朋友的、私人的宴会?”
“有什么问题?”
钢琴家终于从纸张中分了小提琴家一个眼神, 真诚且波澜不惊,成功地止住了她。
“我是说……我是不是有点不合适?”
夏洛琳企图委婉地提醒好友。
“没什么不合适的,洛琳。虽然说是私人宴会,但只是朋友间的小聚, 并没有多少人。”肖邦用他春风般的笑感染着某个挣扎的少女,“主人的邀请函上写着请带同伴,女伴最佳, 我思来想去你最合适。”
“……”
“放心吧, 宴会的主人是个非常棒的音乐家, 你会喜欢的。另外, 晚上我来接你时希望你已经妆扮好了, 不再需要我临时拖着你去服装店硬买一件礼裙?”
回应狡黠的钢琴家强硬要求的是来自小提琴家难以置信的哑口无声。他满意地看着她所有可爱的表情, 心中暗自高兴这个临时起意效果不错。
他还是喜欢,她这样灵动活泼的样子。
而后夏洛琳就懵懵懂懂地被肖邦带上马车,一通坦途的奔行后,她跟着他并挽着他的手臂穿过门庭,前往这间大宅的客厅。
漆白的门上雕刻着繁复的巴洛克风格的花纹。夏洛琳猛地发现自己完全可以装作没听见锁好门躲在家里,以肖邦的绅士断不会做到强行开门带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