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贵重的礼物,她自知身份,有些推辞:“外祖母,这礼物太贵重了,外孙女受不起。”
老夫人道:“长者赐,不可辞。这镯子你收下吧,不然我可就生气了。”说着果真严肃了面容。
郭娆无法,遂站起来,欲跪下叩谢。
一只手过来扶起她,郭娆转头,看到大舅母张氏笑盈盈地扶住她,道:“长辈之礼,却之不恭,老夫人疼你才予你贵礼,你这般多礼,勿怪老夫人不高兴,跪伤了老夫人还得心疼呢!”
郭娆赧然,只得顺着张氏起来,浅笑:“多谢外祖母,大舅母。”
坐着的那一道黄色身影跑过来,也亲昵地挽了郭娆的手,歪着头看她,笑嘻嘻道:“就是,就是,表妹别这么见外,走,和我们一起吃点心去。”说着就拉着她往桌边走。
郭娆转头看了老夫人一眼,老夫人笑着点头应允,她才向桌边走去。
刚坐下,坐着的蓝衣女孩就给她倒了杯茶,热情笑着递给她:“阿娆,快坐下。”
郭娆想起方才在游园听到这两姐妹的谈话,不动声色地将手抽了出来。这府里,实在居心难测。
两姐妹缠着郭娆讲些凤阳趣事,又隐隐谈起京中上好的胭脂水粉,衣裳匹缎,不知怎的又扯上了京城贵族千金贵公子儿。兴许是了解了她们的性子,郭娆只细细听着,很少发话,任她们流露着那股子不知所谓的优越感。
看时间差不多了,她才拿起帕子擦擦嘴。递了个眼色给门口的香云,香云心领神会,跑进来,半弯腰苦着脸为难:“小姐,时辰不早了,夫人说让您给老夫人请了安早些回去,她还等着您用早膳呢。”
那表情,看得郭娆都要信以为真了。
老夫人正和张氏聊着国公府最近的账目状况,但也时不时注意着郭娆这边的情况。
一听这话,连忙放下茶盏,道:“那赶紧去吧,这边也没什么事了,别让你母亲等着了。”又转头吩咐张嬷嬷,“张嬷嬷,去库房挑几支上好的人参给表小姐,让她带回去。”
听着这话,众人脸色又变了几变。
郭娆想着欺骗了老夫人,心里有些愧疚。但一想到留下来还要虚与委蛇,便求之不得地想起身告辞。
回到菡萏阁时,季月却是真的醒了。郭娆一进内室,就见母亲靠在床上吃药,脸色很苍白。她走到床沿坐下,接过绿枝手里的药碗,吹了一勺轻轻喂给季月。
季月低头喝了一口,便问道:“这几日和府里的人相处得怎样?”
郭娆咬了下唇,而后笑起来:“母亲莫要担心,府里姐妹性子热情,待我很好,外祖母平日虽看起来严厉,但对小辈也是非常可亲的。”说完想起什么似的,她放下药碗,取出怀中丝帕,轻轻展开,“这是外祖母送给我的。”
又指了指旁边香云手中的托盘,“还有那人参。”
季月看到那镯子,垂眸久久不语,最终只是叹了句:“既然给了你,你就收着吧。”
半晌,她又笑起来:“老夫人肯将这镯子给你,便是很喜欢你了。眉眉,这里与凤阳是不同的,日后有老夫人替你撑腰,无人再敢逼迫你什么。”
逼迫?
郭娆一怔,来京城几日,她头一次想起凤阳来。
首先浮现在脑海的,不是与父母的快乐时光,而是父亲暴毙后,族人觊觎她父亲钱财,露出的蠢蠢欲动的贪婪。
想起那些人逼她嫁给当地权贵做小妾的丑恶嘴脸,那些都是和她生活了十几年的亲人,却还比不过一个现在只相处了几日的外族,就因为那区区的钱势利益。
郭娆心里五味陈杂。
见女儿沉默不语,季月也有些心酸,她轻柔地抚着女儿的发,温言道:“在京城,娘会为你寻一门好亲事,凤阳发生的事情,绝对不会再发生了。”
郭娆眼睫低垂,不知道在想什么,良久才弯了弯唇,道:“阿娆都听母亲的。”
季月见她强笑模样,唇动了动,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只转头唤了人上早膳。
第3章 命不久矣
饭到半晌,季月心口忽然刺痛起来,拿着筷子的手一抖,她脸色苍白,紧紧捂着自己的胸口。
郭娆正在给母亲盛汤,见状连忙搁了碗,起身抚着她的背,问:“母亲,您怎么了?”
季月艰难咽下喉间腥甜,闭上眼缓了好一会儿,脸色才渐渐好转,她睁开眼,对郭娆宽慰:“我无事,只是几日没有好好吃饭,今日多贪了些嘴,有些胸闷。”
绿枝赶忙倒了杯茶递来,季月接过抿了几口,眼见她眉目间的苍白淡去,郭娆才放下心来。季月却道:“今日起身久了,现在身子有些疲乏,想要歇一歇,阿娆今日就不必陪我了。”
想着母亲身子尚未痊愈,郭娆理解,她点点头,浅笑开口:“那母亲早些躺下歇着,阿娆改日再来看您。”
扶着季月到了床上坐下,郭娆才离开。
眼看着人走远,季月强撑的身体再也受不住,拿出帕子猛地咳嗽起来。
绿枝心中忧急,帮她顺气:“夫人,您没事吧?”
季月捂着帕子揺了摇头,半晌拿开。上面殷红濡湿一片。
绿枝一下子红了眼眶:“夫人!”
季月唇色白得厉害,靠在她怀里喘气:“拿去烧了,别让人看见。”
绿枝哭泣不忍:“夫人何必呢,为什么不告诉老夫人?”老夫人堂堂长公主,皇上的亲姑母,她疼爱幺女。告诉她,她一定会想尽办法,寻最好的药材来帮夫人续命。
季月笑起来:“我自己的身子我知道,早已药石无医了,喝再多的药又有何用?”她看向绿枝,“况且,我从出生就一直在喝药,那味道实在太苦了,绿枝,你就让我任性一回吧。”
绿枝动容,掩面低泣。
夫人自幼患有心疾,身体不好,曾经在凤阳心疾复发过一次,幸得神医相救,保下十年无虞。原本还有两年可活,可因老爷故去,夫人被人郭家人气得旧疾复发,身子越发不如从前。从凤阳到京城一路风霜奔波,夫人早已垮了身子,经常咯血,只是一直瞒着而已。现在到底能活多久,一切只看天命了。
……
如今元旦将至,天气有些寒凉,郭娆走在长长的游廊上,正想着母亲今日奇怪的举动,以及看她的眼神,她总觉得母亲好像有什么事在瞒着她。
一阵凛冽冷风吹过,郭娆满腹心事被凉风浇了个透顶,不禁打了个寒颤。
香云见小姐冻得通红的鼻尖,劝道:“小姐,外面天冷,赶紧回房吧。”
郭娆禁不住多想,紧了紧身上披着的白色狐裘,点点头,就要往屋里走去。
忽而面前白色一闪,一团东西从旁边花丛里跃出来。两人俱是吓了一跳,香云忙将郭娆拦在身后,郭娆看向那抹白色,发现是只小动物。
小东西腿脚微屈蹲在地上,正直直望着她,微微拢动的灵巧双耳,一双黑曜石般的眼睛,透亮清澈,它歪歪打量着她,似是好奇。
“这是貂?”
郭娆眉轻扬,颇有些讶异。她以前闲暇时看过一些奇闻杂札,里面有貂的画像,注解还说貂生性凶残,喜吃生肉,极其难寻,也不易被驯服。
朝歌野史上曾记载,百年前有位陈姓大将军就降服过一只野貂,那野貂还能随主人上战场,攻击起来可咬死人。
可郭娆看这只貂可爱异常,它眼睛像带着璀璨星光,蹲在地上一眨不眨看着她,就像乞怜要抱的小孩子,郭娆心都要化了。
这哪里像会伤人的样子?
最终抵不过喜爱,弯下腰就想逗逗它。
香云有些担心,拉着她阻止:“小姐……”
郭娆笑着:“无妨,我小心些便是。”
她蹲下身,试探着朝小东西伸手。
小白貂好像也想跟她亲近。耳朵动了动,然后迈着小步子上前,眼睛亮闪闪看着她,到她手边后,伸出粉嫩的小刺舌,舔了舔她的手指,抬头软软地“咯”了声,像是在和她高兴地打招呼。
小貂声音软绵,郭娆心都要化了。却在这时,她身后乍然响起一道男声——
“娆表妹,好巧啊。”
小白貂放软的身体陡然竖起防备,接着一跃蹿入花丛,消失不见。
话落貂跑不过眨眼间,郭娆有些郁闷,站起来转向吓走小东西的罪魁祸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