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人群笑了两声,镜头盯着钟奕那张脸孔,又转过去拍曹文。曹文大方地让钟奕说,钟奕道:“工作的事情公司在谈,具体我还不清楚。”
“那就是说,如果有好的机会,你还是会接的咯?”
钟奕笑笑,没有回答。记者又转向曹文:“曹导,到时你放不放人啊?我们钟奕可是很抢手哦。”
钟奕明显觉得曹文已经生气了,耀眼的聚光灯照得他们无所遁形,连脸上的细微毛孔都看得见。他不知道曹文作何表情,只听到他说了句:“我尊重他的意愿。”
钟奕有些恍然若失,而记者还抓着不放:“您这两年一直在拍新作品,但观众评价始终平平,对此您有什么看法吗?”
钟奕看了那记者一眼,这不怕死的记者大概是第一次采访曹文,简直哪壶不开提哪壶。钟奕借着光线的阴影在背后悄悄握住曹文,拉拉他的袖子。曹文道:“我只能说,去电影院看电影吧,你会知道我想说什么。”
“但是大家普遍反应都不好看啊,您这样一部部拍,是想要证明什么呢?”
曹文皱眉:“你看没看过我的电影?”
记者笑:“抱歉,您票房排片太少,我看不到哎。”
四下里有人笑起来,才开始是一个人笑,接着好像传染一样,大家都笑起来。也许这笑是娱乐性质的,没什么恶意,但还是成功挑断了曹文的神经,曹文往前一跨,钟奕连忙拖住他,高大的身影突然倾轧而来造成记者们的恐慌。钟奕适时地稳住话筒架,拦在曹文面前:“什么时候你学会尊重别人,就不会问出今天这样没涵养的话了。”
记者看着他们:“那我回去搜索一下网络好啦。”
钟奕不再理他,拉着曹文离开。曹文脸色很差,他生气的不是那人说的不对,而是说的太对,专扎他的心窝子。他这样一部部不停地拍,不停地消耗,到底是想要证明什么呢?而站在外围的他们,又能看到什么呢?他们只通过网上的一些评论,零星的印象、片面的言辞,扭曲本意地评判他。他们根本没有看过他的电影,更谈不上理解,他们只是根据自己的臆想,随意地捏造事实游戏取乐,而进行一场自我的狂欢罢了。说到底,他们都是娱乐的载体,他们娱乐他们,这就是他们这些电影人存在的意义。
而观众的评价到底重不重要,需不需要参考?他们的反馈是不是恰恰证明了他是错的,他有问题。因为电影本身也是拍给大部分普通观众看的。而这种全盘否定自我价值的信息,自己能不能够接受,他不知道。
看秀的过程,曹文一言不发。钟奕在下面摊开他的手掌,百无聊赖,在他掌间画画,手指和手指打架,或者就是摩挲着男人手掌上的茧,缓缓地合上,十指相扣,牢牢握住。焦点都在T台上,没人注意到他们私底下的小动作,在钟奕玩玩闹闹,不小心被他捉住,陷入他温柔圈套的时候,两人一起笑了起来。
钟奕悄声道:“我知道,我明白。”
曹文看着两人交握的手:“嗯。”
即使所有人不认可你,我认可。即使所有人不理解你,我理解。即使所有人不喜欢你,我喜欢。即使所有人都站在你的对立面,我也会陪在你身边。即使你不完美,你很差,你有缺点,我依然爱你。钟奕想要说出来的话,曹文都明白。也就是明白,他才越不肯放他走。这世界上只有一个钟奕,与他坐在这无间的地狱里。
两人看到一半,一起从后门溜了出来。曹文实在憋闷,到了街上就解了衬衣扣子,爽朗地笑。钟奕也笑,他刚才对着工作人员面不改色地撒谎,连曹文都是一愣。两人一起在大街上溜达,灯火阑珊,车流驶过,两旁的建筑物发着五彩的光。他们一起走在这陌生的城市中,真是从未有过的放松。钟奕忽然兴起,拉住曹文的手:“这次拍完,我们就真的去马代吧。”
他那样大的人了,穿着正式的西装,还像小孩一样倒着走。曹文注意着他身后的路况,在他不小心踩到一颗石子的时候,抢先搂到怀里。两人紧紧贴一会,他再放开。
“那也得拍完再说。”
“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嗯?”
“不管结果好不好,我们都停下来休息一段时间,好吗?”
曹文笑着:“拍完再说。”
钟奕不满意他这个答案:“我们也得有生活不是吗?我好久没听音乐会了哎。”
“马友友?”
“对啊,我一直以来的偶像。”
“你的偶像不应该是我?”
“什么啊,马友友你也嫉妒。”
曹文忽然想起:“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他的,我怎么不知道?你喜欢他什么啊?比我帅吗?比我优秀吗?”
钟奕忍俊不禁:“你还真的认真了?”
“我怎么不认真。”
钟奕趴在他肩上闷闷地笑出来,曹文还在逼问:“说啊,怎么不说话了?”
“我不说。”
“要你不说。”
曹文一把扛起他来,逼到墙角,深深地吻了上去。钟奕气喘吁吁,的确是说不出什么来了。两人缠绵一番,从巷子里出来,钟奕拍拍身上的尘土。
“那不听音乐会,还可以看话剧啊、音乐剧,随便去哪都好。”
曹文道:“在家看电影好不好?”
“好。”
曹文笑他:“没出息。”
钟奕道:“电影是你的全部,又不是我的全部。生活还有很多有趣的东西啊。”
曹文道:“电影是我的全部。”
“那我呢?”
钟奕有些得意忘形了,在他怀里仰着头,天真地问:“那我呢?”
曹文捏捏他的鼻子:“你,你真是磨人的冤家。”
钟奕低下头笑。曹文拉着他:“走吧,饿了没有?”
“嗯,好饿。”
“要司机过来吧。”
他们一起上了车,曹文说了个地址,钟奕没听过。不知道这辆车将要载他去哪里,但是不管去哪里都好,只要曹文在就行。
到了地方,两人都很高兴,快步往楼梯上去。然而这种高级会所,抬头不见低头见,多半都是熟悉的人。上个楼梯,都有人和曹文打招呼:“哎哟,老曹,这是多久没见了?你不是去拍电影了吗?”
曹文道:“啊,回来了。”
“怎么也不和我们说一声,给你接风洗尘啊?”
“回头再说。”
他和钟奕相视一笑,一面跑一面应答,根本没人能拦住他们。两人不一会就进了包厢,迅速地贴到了一起。曹文压着他在墙壁上吻,钟奕一直笑个不停,曹文敷衍人的劲太逗了。
第二十八章
直到曹文放开他,钟奕环顾整个房间,才发觉到了不一样。一张长桌,摆着两套餐具,中间放着烛台,旁边就是临海的落地窗。从这里望出去,一片绚烂的人间烟火。他竟不知道曹文还能如此浪漫,特意预定了这里。
钟奕很惊讶,不可置信,他回头看看曹文:“烛光晚餐?”
曹文有些窘迫:“你不是喜欢吗?”
钟奕笑着,摸摸桌子,摸摸餐具,无限留恋的模样。烛台旁边还有枝玫瑰插瓶,他喃喃道:“真的是烛光晚餐啊……”
曹文笑:“傻了吗?”
“我以前想要烛光晚餐,你为什么不答应?”
“这有什么,不就是蜡烛吗?你想要,在家里点两根。”
“那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这里有气氛啊。”钟奕重复着:“就是不一样。”
曹文看着他笑,也不争辩。这时侍者敲门进来,先上了菜单,询问他们烛台要不要点上。曹文看向钟奕:“要不要点?”
钟奕有些害羞,不肯说话。曹文道:“点上吧。”
房间的灯熄了两盏,只有蜡烛温柔的光,他们点了菜,侍者安静地退出去。气氛忽然一下子微妙起来,钟奕不停地整理方巾,曹文也有些没着没落。他们明明已经那么熟悉了,可是在这个小小的房间里,仍然感觉到局促的紧张。或许是摇曳的烛光,或许是白色的纱帘,也或许是温馨的氛围,果然气氛影响着人的心情,就是这么奇妙。在烛光里看着爱人,大约是和平时不一样的吧。
曹文咳嗽了一声,从背后拿出一个盒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取回来的,推到了桌子中间。钟奕看着那只盒子,小小的丝绒盒子,黑色的,像个魔方。外面的袋子大概被粗鲁的主人扔掉了,只剩下这么一个小小的盒子,莽撞的、可爱的,又不得不立在这里。迎着荧然的烛光,你可以猜里面装的是什么。窗外的风吹进来,微弱的烛光犹如眼睛忽然一眨,沉酣的空气变得毛躁躁的,好像酒醉了一样,混混沌沌地在梦里。他的心却要狂跳出来,心里不信,又不由自主往那里去想,那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的?一个人要是爱上你,就会心甘情愿为你花钱。他倒是不用他为自己花钱,只是这么个花法,却是让他快乐的。这要花多少钱呢?他不禁又盘算起曹文的钱来了,剧组的钱那么紧张,他还要这样为他花费,是很不应该的罢。可是就是这样的不应该,他也偷偷地快乐着。应该是的,应该是吧。他盼望了这些年,肖想了这些年的东西,终于能够到来了吧。他起先还不信,可是这些日子以来,戏里的贴近,两人的默契,都不得不验证了一个事实,他们还没完。还没有完,又亲近不了,这样的折磨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