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船【CP完结】(13)

“啊?那去的哪?”

钟奕气结:“巴厘岛!人可多了,还下雨!”

曹文终于想起来了,搂紧他的身子不让动。

“别胡闹。”他拿他的师长威严压他,“想象你是在海边上。”

他观察着闭着眼睛的钟奕,那像一个安睡的婴儿,躺在他的怀抱里:“你走进了海里,水很凉,水没过了你的头顶。”

“你呢?”钟奕忽然道。

“我也走进了海里,海水没过我们的头顶……”

钟奕紧紧抓着曹文的手臂:“有五颜六色的小鱼从我们身边游过去,珊瑚在摇摆着它们的手臂,海底的沙是金色的,摇曳着波光。海风呼啸,翻腾着海浪。海面上有鸟的声音传进来,水声、呼吸声、鱼群游过的声音,你的心跳得很慢、很慢,往海底里沉下去、沉下去……”

钟奕抓着他的那双手越发紧,曹文要他在放松的时候也集中注意力,放开自己的五感,去敏锐地感知任何色彩、声音、触感。就在他往下沉、往下沉,沉到近乎窒息的时候,曹文握着他的手一拍:“好了,醒来!”

钟奕拼命大口的呼吸,睁着他茫然的大眼睛,曹文此刻很想吻他。

这一刻的钟奕,像个剥落掉外衣毫无防备的小孩子,回到最单纯诱人的时候。

但他克制住了,钟奕和他面对面靠得很近,埋在他胸膛里。

所有人都在看着他们,曹文吼道:“怎么,都没有事干啊?!”

灯光师快哭了,曹文当着众人的面抱了他一会,把他推出去。钟奕仍旧懵然无知,怯怯的,曹文却很严肃:“想象一只猫,肥厚的皮毛,轻巧的爪子,趴在你背上。记住这种感觉,去吧!”

钟奕走几步,回过头,曹文就是刘育良的样子,抽着旱烟袋,坐在木屋前的草垛上。

镜头摇臂从上空俯冲下来,云朵刚好移开一道缝隙,金灿灿的阳光穿过大气层俯瞰整片大地。道具就位,灯光就位,摄影师就位,曹文喊“Action”。徐平一半身子在光下,一半身子在阴影里,失魂落魄地向他奔来。

“救命——”

第十六章

徐平连滚带爬扑倒在刘育良面前,他被一群半大孩子在后面追,身上衣服都被扒去一件,滚得满身是泥。他来了半年,还没遭受过这样的“重击”。那群孩子像狼崽子一样追着他不放,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只因为他生得白,吃饭不吧唧嘴,体弱干不了重活。他在这里是个异类。

他们把他拦在路上狠狠欺负了一番,扒去了他身上的军装,让他提着裤子落荒而逃。他们一直把他追到老刘院门口,望着这个小白脸逃跑的背影哈哈大笑。

迎着阳光,楠生看到他怀里亮晶晶的东西:“不好,他还窝藏了一样东西。大壮、二柱,赶紧上去给我抢回来!”

孩子们听到号令一拥而上,七手八脚把他按在地上。徐平大叫,死抓着不放手:“不行!这是我奶奶留给我的东西,你们不能抢!”

楠生轻蔑道:“什么好东西,我偏要瞧瞧。”

几个孩子和徐平滚在一起,打架斗殴对于他们来说是家常便饭,他们扭他的手臂,踹他的肚子,几个人合力把他拖了好几米远。但徐平始终死死抓着那样东西,任凭怎么打都不放手。铅云沉沉飘过,眼看着就要下雨,他被揍得流了鼻血,抬起头,只能从一只眼缝里看到刘育良无动于衷地抽着烟,那老头对眼前发生的事熟视无睹,还有闲心地在墙上磕了磕烟袋锅。

楠生撸了撸袖子,气势汹汹:“滚开,我来!”

徐平惊恐地瞪大双眼,他埋头牢牢护住身下的东西,撕扯了嗓子地大喊:“你要见死不救吗!”

楠生吐了一口唾沫:“呸,臭老九,别多管闲事啊!”

刘育良什么都能忍,就是忍不了别人骂他一句臭老九,他提起墙根下一把砍刀,半大孩子一哄而散,嘻嘻哈哈地跑出他的院子。轰隆隆,一道闪电劈在半空,豆大的雨珠瞬间落下来。楠生被淋得睁不开眼,还放狠话:“死老头,你给我等着!”

他们唱着给他编得顺口溜,一路嘲笑着跑了。

臭老九老刘把孩子们赶跑,提着砍刀又回到了自己屋里。外面徐平倒在血泊里,雨水噼里啪啦打在他身上,泥水、血水混成一块,痛得他爬不起来。他躺在雨水里半天没有动,心凉彻骨。让他心寒的不只是那群当地孩子,还有刘育良这个老知青,这个冷血残忍的老头!

他紧紧抓着手里的口琴,只觉得天地之大,却没有他的容身之处。十七八岁的孩子,有家归不得,到这里又被人欺负,吃不饱,睡不好,每天做很重的活。被驱逐到荒郊野岭,好不容易遇到个同伴,还如此冷漠。庞大的孤独淹没了他,他情不自禁哭起来。

他捂着眼睛在大雨里哭,才开始还是抽泣,后来发现没人理他,就开始大哭特哭。一面哭,一面还流鼻血,仰着头止着血哭。

偌大的雨幕铺天盖地的雨声,和着他的哭嚎,在大山里回响激荡。正在他哭得起劲的时候,兜头落下一条毯子,盖住了他脸。

刘育良道:“进来。”

徐平委委屈屈地爬起来,跟他进屋。冬天里的雨冷得很,屋子里燃着火堆,一进去从头到脚都拢上一阵麻痹的暖。他冻傻了,牙齿打颤,浑身哆嗦着挪不动步,刘育良赶着他往炕上去。

炕上只有一个被窝,他全身湿答答的,刘育良背着他烧炕,一个没注意,他脱光衣服就滚了进去。

刘育良阴森的眸子盯着他,徐平道:“你总不能让我冻死吧。”

衣服晾在架子上滴滴答答流着水,炕烧得又热又暖,徐平慢慢暖和过来,嘴就不嫌着:“喂,你来这里几年了啊?”

沉默的老刘拨动着柴火,没有应他的话。

徐平趴在床头:“我以前怎么没见过你?你几几年来的?”

刘育良烤熟了一只红薯,徐平闻着味都特香。

徐平窝在被子里眼巴巴看着,刘育良丢给他红薯:“十年。”

“十年?!”

他才来半年就觉得度日如年,熬不下去了。在这呆十年,该是怎样的绝望。屋子里忽然变得很沉默,只有噼啪的柴火声。

十年,一个人最好的时光都没了。徐平似乎触碰到这个怪人心底最沉重的东西。

外面的雨停了,老刘摆了张凳子靠墙打盹,徐平裹在被子里怎么都睡不着。月亮从云朵后面露出来,徐平看到窗台漏进来一点月光。他拿起口琴呜呜咽咽地吹了起来。

两个人就这样听着口琴的声音过了一夜。

曹文喊卡,钟奕披着军大衣到监视器前看回放。大夜戏结束,每个人都很疲惫。钟奕冻得手指僵硬,情绪还在那口琴声里没出来,曹文要他临时学的,结果现场效果比练习还好。曹文已经卸了角色的妆,他能给他的只是一个情境,一个借他的“力”。曹文拍了拍他的肩,说:“很好。”

钟奕背着的那只猫终于从他身上跳了下来。他望着曹文,手指不自觉地描绘他眼角的细纹:“好像没那么老……”

曹文叫Amy:“送他回去吧。”

“您呢。”

曹文道:“还有场戏。”

曹文翻着剧本,抽根烟醒神。钟奕回头,看到准备好的方尧过来叫他:“曹老师……”

曹文掐灭了烟出去了。自始至终,他也没和他说句再见。钟奕有些讨厌自己这样神经过敏,可是他刚拍完戏,感官就是这么敏锐动荡,他那么需要他。

以往曹文会在的,没有别人的时候,他只有他;有了别人,就有了不同的选择。每个人都好像有无限可能,而他讨厌这样的不确定。

翌日还是徐平和刘育良的戏。雨停了,太阳出来,刘育良出去晒干草,徐平穿好衣服也过去帮忙。过了一夜,两个人无形之中熟悉许多。徐平也习惯了干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劳作的时候不会想太多。刘育良要他拿铡刀来,一米多长的大铡刀,磨得锃亮,寒光凛凛,他一个人都搬不动。刘育良过去一手提起来,他卸下铡刃,舀来一碗清水,在一块大石板上泼上去磨。磨刀的声音让人牙齿发酸,他不时喷几口水到铡刃上,磨一会,用拇指小心地在铡刃上试试,看锋利了没有,过一会,又继续喷几口水,接着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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