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也是不想让你为难,毕竟我想您很难做主……”
“并没有,”陈德铭打断他的话,道:“陛下已经给予了驻外大使充分的自主权,其实像这种小事,你以后可以直接和我沟通的……对不起,还是不要有以后了。”
勒班看了看表,五点半,从大使馆回到教堂,乘坐直升机也至少要十分钟。他按捺住心里的焦急,道:“陈先生,时间紧迫,可以让林小姐出来了吗?”
“可以。我们陛下答应贵国国王的事,我自然不能拒绝,”陈德铭倒是不急,慢悠悠地道:“不过我有我的条件,你答应了,我才能让林小姐跟你走。”
“请讲。”勒班心里已经把陈德铭骂了几十遍。
“第一,我们能接受的底线,是林小姐仅仅只是去规劝绑匪,她绝对不可以再进入教堂。”
“那是自然。”勒班道:“我们已经做好了武装进攻的准备,但是为了避免伤亡过大,还是希望林小姐能试着规劝一下。”
“第二,我对你们安保人员的能力并不信任,所以林小姐必须全程处于我方特勤的保护下。”
这意味着在瑞典首都的军事行动,有外国军警人员的参与。勒班衡量了一下,还是痛快答应:“如您所愿。”
陈德铭这才按下桌子上的通话按钮:“婉仪,麻烦带林小姐出来。”
林卿在睡梦中被轻轻拍醒,她勉强睁开眼睛,看着眼前的黄婉仪,道:“黄小姐,什么事?”
“林卿,有件事,你得配合一下,”黄婉仪歉意地道:“绑匪的PTSD发作了,要求你到现场,不然就要杀害人质。”
“他……”林卿本能地往被窝里缩了一下。
黄婉仪赶紧抱住她,道:“别怕,只是你到场稳定一下他的情绪,劝说一下他,实在不行,瑞典方面已经做好了武装进攻的准备。”她安慰道:“还有,我们的特勤人员会全程保护你的,别怕。”
“其实,”林卿慢慢爬起来,开始换上外出的服装,道:“其实他态度还算温和,我也不是怕,但他毕竟是绑匪,让我回去面对他,我还是有些胆怯。”
“我知道,”黄婉仪替她扣上文胸的纽扣,道:“你已经很勇敢了,你做的很好。”
林卿对着镜子检查了一下自己,在没有血色的嘴唇上涂了一层淡淡的口红,鼓起勇气,道:“我准备好了,走吧。”
林卿在四名使馆警卫人员的保护下登上直升飞机,临走前,陈德铭在呼呼旋转的直升机旋翼的轰鸣下大声道:“婉仪,你必须保护好林小姐,有什么事你就自己做决定,不需要看别人的脸色。”
这话既是叮嘱,又是威胁。
林卿向他勉强笑着挥了挥手,收回手时,她感到自己掌心里全是冷汗。她忐忑不安地扭搅着自己的手指,黄婉仪轻轻揽着她,微笑道:“别怕,我会保护你的。”
“其实,”林卿低声道:“其实那个人对我态度还算好,也没有凶神恶煞,可我还是很害怕。”
“这很正常啊,”黄婉仪道:“他态度再好,也是个恐怖分子,你害怕很正常,”她微笑道:“正是这样,才显得你勇敢啊,虽然皇帝陛下答应了瑞典国王让你过去,但你自己可以拒绝的,然而你没有,好姑娘,你太勇敢了。”
她的夸奖倒是让林卿不好意思起来,她轻声道:“正常人都会去的吧,毕竟是八十几条人命,就算危险,也……”她顿了顿,道:“可是,我没把握能说服他,我……他凭什么会听我的,我自己都不明白。”
“你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就可以了,”黄婉仪拍拍她,道:“无论后果怎样,你都不要有心理负担,你只是个普通人,记住了吗?”
林卿点了点头。
直升机很快在距离教堂五十米处的一块空地上停下,桑伯格迎过来,看了看林卿,低声对勒班道:“要是图拉真不为所动,或者一定要这姑娘到教堂里去呢?”
“到教堂里是不可能的,”勒班道:“帝国皇帝能答应她来规劝图拉真,已经是给了国王陛下面子了,要是这姑娘出了什么事,我们两个都要完蛋。这样,你让特种部队做好准备,一旦谈判失败,立刻进攻。”
“好的。”桑伯格道:“还是由你来和图拉真谈吗?”
“嗯,你去指挥特种部队。”
勒班看了看表,五点五十。他回头看了一眼林卿,微笑道:“孩子,你只需要尽量安抚绑匪的情绪就可以了,其他的,你不用管。”
林卿咽了下口水,紧张地点了点头。
勒班按下通话器,缓缓说道:“景先生,按照您的要求,我已经把林小姐带来了,现在,我们谈谈吧。”
景匀看着手机屏幕上的监控画面,高清摄像头下,穿着碎花连衣裙和粉色风衣的林卿紧张地不住发抖,景匀不由摇了摇头,这傻姑娘,我有那么可怕吗?我也没对你做什么吧。
他再把画面往后面拉伸了一下,安装在二楼阳台上经过伪装的摄像头是军用品,带有红外线功能,此刻清晰地显示出十几辆特种部队的装甲车。景匀扫了一眼轮胎,嗯,重量显示满载,并且里面的人是全副武装。
此时,通话器里传来勒班的声音:“景先生,按照您的要求,我已经把林小姐带来了,现在,我们谈谈吧。”
“谈什么?”景匀冷漠地道:“让那个表子进来。”
“景先生,”勒班道:“我想,既然你肯放了林小姐,想必也是不愿意伤害她吧,她现在吓得全身发抖,你就不能怜悯一下这个可怜的孩子,让她在外面和你谈话吗?”
“怜悯?”景匀嗤笑了一下,道:“你想多了吧,你以为我爱上她了?我放了她只不过因为她跟我一样都是帝国人罢了,我已经受够了你们这些白皮猪!”
勒班咳了一下,道:“景先生,我知道你在意大利受了很多委屈,所以我也给你争取到了军情局的特赦令,他们以后不会再骚扰你了。”
“FUCK OFF!”景匀以激动的语气说出这句脏话,脸上的表情却无动于衷,对他来说这一切都是表演:“你以为我在乎那群罗马的蠢猪吗?你以为我贪生怕死吗?我是在拯救你们!拯救欧洲!我才是救世主!”
林卿惊讶地听着通话器里传出景匀歇斯底里的声音,她摇着头,轻声道:“他不是这样的。”
“这大概才是真实的他,”黄婉仪道:“一个重度PTSD患者。”
勒班静静地道:“景先生,救世主是不会去伤害平民的,你这不是在拯救,你这是恐怖主义。你想要传播你的理念,可以有千千万万种方法,你却选择了和原教旨主义者——你最痛恨的人相同的做法。”
“我现在只想找那个表子算账,”景匀淡淡说道:“我最恨别人欺骗我。”
“景先生,你冷静一点,”勒班道:“你的职业生涯里想必是被别人背叛过,所以才这么愤恨,但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林小姐遵守了和你的承诺,没有向我们透露你的情况。景先生,无论你以前经历过什么,现在你有一个改变的机会,你的政治理念也传播出来了,某种意义上说,你已经达成了目的,所以,让我们来达成一个双方都满意的结局吧。”
景匀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道:“我给你三分钟时间。”
勒班愣了一下,不知道景匀突然甩出这么一句话是什么意思,但他马上就知道了。
在初升的朝阳里,教堂大门缓缓打开,一名高举双手的人质脸色惨白地走了出来,正是之前的剑桥汉学教授格兰特。
“还有两分钟了,”景匀的声音慢悠悠地传过来:“你不让那个表子进来,我就一分钟杀一个人质。”
勒班没料到自己苦口婆心劝了半天,对方居然不为所动,此时他真想破口大骂。但面对分秒必争的局面,他叹息了一下,几乎是万念俱灰地准备下达强攻教堂的命令,可以预见,接下来将会有一场伤亡惨重的交战。
“特使先生,忘记提醒你了,”景匀的声音又传了过来:“你这样的官僚,没有经历过战争的残酷,大概不懂在中东战场上,什么才是最可怕的。”
然后通讯器又没了声音。
勒班皱眉道:“什么意思,故弄玄虚吗?”
“不,”桑伯格擦了擦额头的冷汗,道:“我现在联系国防部,叫他们派工兵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