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以念看着他,叫了声“爷爷”,差点没忍住红了眼眶。
老爷子见她脸色难看,又见言斐也一脸严肃,不由道:“出什么事了?”
言斐道:“念念有点事情,想问问爷爷。”
老爷子瞥了一眼他手中的档案袋,直觉应该是比较严重的事情,于是领着两人进了书房。
在书房内的沙发上坐下后,老爷子问道:“到底什么事情,把你们两个吓成这个样子?”
言斐低头看了看庄以念,也没让她开口问,而是直接将手中的档案袋交给了老爷子。
老爷子疑惑地接过,打开了来。
在看到里面的照片和资料的刹那,他露出了同庄以念之前一样的反应,面色立时变得惨白,苍老的手也开始颤抖。
庄以念看着他的反应,心一点一点沉下去,指尖死死掐着掌心。
隔了许久,老爷子才抬头,颤巍巍道:“这东西,你们是从哪里得的?”
庄以念没回答,只是定定看着他,艰难地开口:“爷爷,这上面说的……是不是真的?我爸爸的死,是不是跟二叔有关?”
老爷子像是蓦地被惊醒,慌忙否认:“当然不是!你二叔怎么会做出这种丧心病狂的事情?”
他收了目光,没再跟她对视,整个人不复平日镇定。
庄以念隐约猜到些什么,忍不住红了眼眶,哽咽唤道:“爷爷……”
老爷子抖着手,又翻了翻那些资料,气得直喘,仿佛恨不得全都撕掉。
“胡说八道,都是胡说八道!咳咳……”
他忽然捂着胸口剧烈地咳嗽起来,随后倒在沙发上,昏厥了过去。
“爷爷!”
庄以念惊呼一声,顾不得再问,急忙扶起了他。
言斐则转身叫佣人,让他们通知私人医生过来。
在等医生过来的期间,庄以念看着床上悄无声息的老人,心里混乱一片,脑子也是蒙的。
她已经完全没了主意,不知道该怎么办。
父母过世的这些年,爷爷抚养她长大,对她几乎可以说是有求必应捧在了掌心,她也一直把他当成最亲的人,可现在……
当年那件事,假如她再追究下去,只会刺激到他。
二叔再怎么说也是他的亲生儿子,他当初既然选择了包庇二叔,将事情揭过去,就说明他心里早已经有了决断。
可如果不追究……死的是她的至亲,她心里又实在迈不过这道坎。
言斐在一旁揽了揽她的肩。
她侧过身抱着他,终于忍不住落下泪来。
约莫半个小时后,私人医生赶过来,替老爷子做完检查,说暂时没什么大碍,不用去医院,但最好别让他再受刺激。
听到医生的叮嘱,庄以念心里越发难受了。
很快,老爷子便重新苏醒过来。
庄以念坐在床边,话到嘴边,却又不敢再问。
老爷子睁开眼,看着双目通红的孙女儿,良久,叹了口气:“念念,这件事……确实跟你二叔有点关系,但不是你想的那样……”
思及往事,老爷子眼底浮起一丝怆然。
“你二叔年轻的时候,贪玩不懂事,在外面找了个来历不明的女人,那女人有个弟弟,沾过毒还犯过事,爷爷不同意,后来他们就分开了,你二叔也和你二婶结了婚,谁知道……几年后,那女人和她弟弟竟然找上门来勒索,勒索不成就想绑架阿乾……”
说到这里,老爷子顿了一下,看向庄以念。
“当年他们原本想下手的不是你,而是阿乾,只不过阴差阳错,最后带走的是你……”
老爷子伸手握住她的手,也红了眼圈。
“念念,这件事,固然是因为你二叔而起,但也不能全怪他,他确实没料到会发生后面那些事,更没想过害你爸爸…………这些年爷爷一直瞒着你,也是怕你对你二叔心生怨憎,爷爷已经失去一个儿子,不想再闹得家宅不宁……”
庄以念听着这话,忍不住再次落了泪。
老爷子替她擦了擦眼泪,又看了眼她身后的言斐,说道:“事情的原委就是这样,至于要不要原谅你二叔,这个看你自己,爷爷不会强求。你已经长大了,之前你和阿斐说要出去另立门户,爷爷没反对,就是怕有今天……”
此时庄以念心里虽然依旧难受,但却比刚才好了许多。
至少,真相不像她以为的那样残忍。
老爷子疲累地闭了闭眼,忽然冲言斐道:“阿斐,你出去帮我倒杯水过来。”
这是要他回避的意思,言斐看了老爷子一眼,拍拍庄以念的肩,没说什么,转身出了屋。
等言斐出去,庄以念疑惑地看向老爷子。
老爷子握着她的手,担忧地问:“念念,你跟爷爷说实话,结婚之后,阿斐他……对你好吗?”
庄以念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这么问,有些愣怔地答道:“很好啊。”
“那就好……那就好……”老爷子连连叹了两句,又问:“那他有没有跟你说过……当年爷爷曾经瞒着你私下找过他的事?”
庄以念越发茫然,摇了摇头:“什么时候?”
老爷子道:“在你出国之前,那时候爷爷看出你对他动了心思,又不好劝你,所以只能去找他,让他和你保持距离。当时爷爷担心你遇人不淑,话说得有些难听,那孩子心气高,说不会去找你就真没去找过你。”
庄以念心下一怔,难怪那四年多,他从来没去找过她,问他原因,他也闭口不谈。
“他没跟你提,大概是怕你因为这事责怪爷爷,同爷爷生分。”老爷子叹道,“他确实是个好孩子,当年是爷爷错了,现在爷爷把这事告诉你,也省得将来你从别人嘴里听到,又和你二叔这事一样,生出什么误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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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老爷子房间里出来,庄以念一抬眼,就见言斐等在客厅里,长身玉立,旁边茶几上搁着一杯早已倒好的水。
听到开门的响动,他转过头,什么也没问,端起茶几上的水,准备送进去。
庄以念上前阻止他:“不用了,爷爷他已经睡了。”
言斐将水搁下,替她理了理鬓边的乱发,轻声道:“都说清楚了?”
庄以念没回答,怔怔看着他,眼中慢慢浮起了水光。
当年那样心高气傲的少年,面对爷爷近乎折辱的要求,是怎么忍受下来的?
独自在异国他乡的那些年,他又是以何种心情度过的?
见她怔怔望着自己,还红了眼眶,言斐以为她还在为她爸爸的事情伤心,抬起手,拂过她眼角,温声道:“说清楚就好了——”
话未落音,却被她突然抱住。
眼泪打湿了衣衫,晕开一片温热,她伏在他身前,几乎要哭出声来。
他轻抚着她的头发,宽慰道:“没事,都过去了……”
两人没在庄园多留,随后又回了景湖那边。
言斐亲自下厨做了晚饭,可惜庄以念却没什么胃口,随意吃了点就吃不下了。
言斐也没强求,吃过饭,陪她在阳台上坐着吹了会儿风。
“你二叔那件事,如果你觉得心里无法接受,那我们以后就尽量不跟他们来往。”
庄以念靠在他身侧,摇了摇头:“算了,都过去这么久了,而且也确实不是他的错,爷爷身体不好,我不想让他再为难了。”
言斐顿了一会儿,忽然又道:“既然这件事不是二叔指使的,那先前那份捕风捉影的资料又是谁寄来的?”
庄以念才想起来这茬,皱了皱眉,抬头道:“会不会是二叔生意场上的竞争对手,想用这个来挑拨我们和他的关系,引起内斗?”
毕竟她手里还握着庄州的股份,要真和她二叔反目,必定会斗个两败俱伤。
言斐沉眉思忖片刻,也没得出个确切答案。
庄以念抬手,替他捋了捋眉,挤出一个笑:“好了,反正也没挑拨成功,管他是谁呢,你累了吧,我们回房睡觉?”
言斐微微一笑,捉住她的手,放到唇下亲了亲,抱着她起身,回了卧室。
大概是受白天一系列事的影响,这天晚上,庄以念睡得很不安稳,梦里闪现的全是一些破碎的不愿意记起的画面。
埋藏在心底的恐惧一股脑全涌了上来,好像有只手一直将她往深渊里拉……
“念念?念念……”
迷迷糊糊中,隐约有人在唤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