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连轴转了两天一夜,直到西里斯从桑玛家的沙发上起身时踉跄了一下,梵妮意识到他超过三天时间没休息而且期间差不多只喝了点茶。她早就放弃让西里斯等着她办完什么了,好在剩下的部分也不多,完事后她不由分说地将西里斯和三个巨大的汉堡一同扔进了旅馆房间。
起初的四个小时还算不错,然后西里斯翻了个身攥紧床单,牙关紧咬,在剧烈的寒战中强迫自己呼吸。平时梵妮会转身设法把手头的东西弄响——以他深陷梦魇的程度这动静往往得大得惊人——惊醒他,再等着他收拾好自己提出替班守夜,但西里斯的休息会就此结束。因此梵妮带着一本书爬上了床,隔着被子挤在西里斯身边翻看。
她得承认这个大床房并非订房时过于匆忙的意外。孤儿院从不缺乏噩梦,而梵妮很擅长应对它们。察言观色之于她同觉知身边的魔力波动一样近乎本能,其中当然也包括在梦魇纠缠时对方允许接近的程度。是否运用这些知识则是另一码事,愿意的话梵妮可以最快地达到目的,她只是绝称不上心软。
西里斯挣扎了一阵还是醒来了,梵妮维持着看书的速度,余光瞥见西里斯盯着她看了一阵子,又躺了回去。很久以前,史密斯重新入睡时会整个人蜷缩起来,并把一只手搁在她的肚子上。但西里斯只是将被子裹得更紧并保持一个能让额头若有若无碰到她大腿的距离,不过他确实再次睡着了。
此后几天梵妮仍忙于写各种各样的信件,他俩绝口不提罗齐尔大宅发生的事,梵妮也再没在西里斯睡觉时靠近过他。某些时刻梵妮会奇异——但不算惊讶——地感觉到,在那晚的彻底撕破脸皮之后,她和西里斯的关系反而真切地好了起来。
“要是我没发现那张报纸,你是不是就不打算让我知道这事了?”西里斯懒洋洋地问。
“说不定呢。”梵妮头也没抬,“我进那所房子的时候就没打算早上还和你一块出发。”
“当我说你是个混蛋的时候别误会,我就那意思。”
“当我说你是个绅士的时候别误会,这不是夸奖。”
她写完最后一个字母,把几张羊皮纸分开包好,吹哨叫来了米里安。梵妮忍不住伸手理了理猫头鹰因长时间野外生活而有些凌乱的羽毛,她从来没花太多心思照顾过米里安,近段时间连喂食都经常是米里安自己到附近找老鼠什么的解决了。
“我就没有什么是当得不糟糕的,对吧?”梵妮轻声说,将信绑上猫头鹰伸出来的腿。
米里安展开翅膀轻抚了一下她的头顶,飞走了。它不起眼的外貌是最好的掩护,现在这尤其珍贵。
梵妮重新拉好帐篷门,转身时就见西里斯举到她脸前的一张纸。“看看有没有遗漏。”
她扫了一眼,上边的名字有部分凤凰社成员、菲尔德一家、康维尔夫人、史密斯以及丽塔斯基特,“就我所知没有。不过我们也没法弄清楚他们都告诉了谁。”
“确切知道你就是EYE的主要负责人的人并不多,名单上也没几个会把这事到处宣扬的糊涂虫。”
梵妮耸耸肩接过那张纸,另一只手拿起一支羽毛笔,“首先我们可以排除史密斯,八月以后他就没出过门,而且他是个麻瓜。”
“那么康维尔夫人?”
“她经常出去执行任务,而且……”梵妮几乎因为对这番分析的厌恶畏缩了,“她并不怎么擅长保密,即使以非巫师的标准来衡量。”
“好吧。”西里斯瞟了她一眼,在康维尔夫人的名字旁草草记下,“既然斯基特也在菜单上,我觉得差不多可以排除她了。朵拉这段时间应该是没出过门——”
他俩交换了一个阴郁的神情,梵妮在唐克斯的名字旁划了条线标注“可能告诉”,线的那头是安多米达和泰德唐克斯,然后在泰德名字旁写下“在逃”。
“哈利、罗恩和赫敏就不用说了,要是他们遇上了食死徒这会是我们最后需要担心的事。莱姆斯?”
西里斯真的畏缩了一下,看上去相当痛恨接下来的句子,“他……失踪过两个星期,记得吗?而且不管我们怎么问都不肯透露去向。”
“但他肯定可以编出比这高明得多的谎话来掩饰。”梵妮安抚地按了按他几乎捏断羽毛笔的那只手,“这不代表你得强迫自己去怀疑谁。”
“亲身体验。‘肯定’和‘确信’可靠不住。”西里斯干巴巴地说,在莱姆斯的名字旁写下“八月失踪两周。”
他们花了不少时间来探讨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连西里斯都没法否认梵妮在掩饰身份方面的谨慎:早些时候她都是披着隐形衣走出家门,幻影移形到两三个镇子以外找个没人的地方化好妆才会脱掉;与西里斯一同行动后她不必再麻烦地戴假发涂眼影,但即便是晚上睡觉她也要确保万无一失才会让西里斯把自己变回原状。可以说梵妮自八月起就从未在外以真面目示人了,那场遭遇战时从食死徒的反应来看他们也并没有认出她来。
“你和你舅舅的关系如何?”
“还可以——不是真的好,怎么说呢,”梵妮拨弄着羽毛笔的尖端,“他们并不真的喜欢我,至少露西和菲尔德先生是这样。他冒险帮了我很多,竭力把我当成家人,很大一部分是在弥补对我母亲的内疚。”
“他上次是和父母一同逃到了国外?”
“对。但如果是他的话会有个高明得多的陷阱,为了某些需要当面探讨的事由把我叫回去或者约到某地,抓个正着。EYE的运作有一半都是他启动的。”
“你上次见到他是什么时候?”
“出发前,为了——”梵妮抽了口气,“Shit.”
西里斯还靠在椅背上,但立即警觉起来。他早见识过梵妮心血来潮时能眼睛不眨地用那张嘴吐出怎样匪夷所思又精彩绝伦的诅咒,可一旦她这么短促而发自内心地咒骂,一定是有人要倒霉了。“什么?”
“此前我为了历史专栏的事去见了巴希达巴沙克,虽然伪装过但用了真名,留在那的手稿上就写着。”梵妮把自己砸上椅背,“我离开戈德里克山谷后没多久一队搜捕队就出现了,但当时我觉得巴希达对食死徒没什么价值所以……”
“呃哦。”
“米里安已经出发了,我想还是可以用守护神发个消息给韦斯莱先生,通知他们去看看巴希达。”
“不过在你看来问题已经解决了?”
“很不幸。”梵妮说着,和西里斯同时瞥了一眼那张标注得密密麻麻的名单。
“至少可以留作偏执狂和信任危机例证。”西里斯咧嘴露出一个活像狗龇牙的笑容,把它卷了起来。
圣诞前两天梵妮和西里斯总算遵守被多次推迟的归期回到了家,不过并没受到什么热情的欢迎,因为家里的两人都没那力气。麦格和菲尔德先生分别从霍格沃茨和魔法部带来了大批订单,双胞胎的客户也有不少受到了推荐,各联络点收到的投稿、订单、读者反馈更是源源不断。
“再这么下去,我们必须得雇些员工了。”顶着黑眼圈的史密斯说,除了本来就很繁重的编排印刷工作外他还一直通宵达旦地阅读读者来信,它们多半是由麦格从霍格沃茨内传来或者梵妮从各联络点顺便带来,她通常一出联络点就转手把它们投进邮筒寄回去。她早该知道史密斯信中整理的那些“读者反馈”的获得不像他轻描淡写的那样“顺便”。
巫师的信件给史密斯带来了一些阅读障碍,一开始他还咨询康维尔夫人力求弄懂整封信的意思,后来他终于学会在看到“梅林之蛋啊”“我可以用我的呱呱树桩打赌”“即使我是五月出生而且不打算嫁给麻瓜”一类的句子时直接跳过,从而给自己争取些睡眠时间。
订单已经超过500份,如果在麻瓜世界,一份只有数百人订阅的杂志基本可说是微不足道,然而英国境内的巫师不过万人,且为了隐蔽起见很多人都采用数人合订一份的方法,由订单的数量可见EYE的影响力已经很可观。现在付清双胞胎的启动资金——虽然那两人坚持不收——和持续印刷所需的原料费不再是个问题,但看着堆积成山的读者来信,梵妮才真正了解自己上了专项通缉榜单的原因。
这个事实头一回让她感觉自己像吸了一大口纯净的空气,从胸腔至四肢百骸地舒展开来。夜晚她能将梦魇排除在大脑之外,然而那晚之后她就没再真正放松过了,不时会在某个时刻惊得寒毛倒竖,觉得一切都在出问题。现在环绕她的恐慌感终于消散,仅此一次梵妮开始相信一切都会好的,伏地魔的势力越来越强大,可有那么多人和她站在同一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