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护……”她的声音仿佛还响在耳边,那言语之中,怨恨至极,可却缱绻缠绵让他永世不敢相忘。
他说不上来,为何会爱上那么一个女子。
直到她死后,他发了疯的想从别的女子身后,找出那么一丁点,与她相似的地方,最后,才知晓,这世上,不过一个独孤般若。
她死了,再不能有了。
他也想问她,为何要这样狠,可他问不出口,只因最后,害死她的,终归还是他这个口口声声说爱她的男子。
“丽,华。”他薄唇轻启,低喃着两个字眼,辗转反复,好似这个名讳,是这世上最好听的。
他终于明白,想将这个世间最好的东西捧给一个人,会是这种感觉。
似丽华这般的女子,就该不谙世事,不动刀剑,就该在他的掌心安稳呆着,让他合拢手掌,陪他安安稳稳的坐在这天下最高的地方,等着他奉送锦绣江山。
那是他与般若的女儿,怎能屈居人下,做一个区区的太子妃。
“大冢宰。”忽然身后,不知何时来了一个婢子,他顺着那婢子目光看去,正是站在廊处的杨丽华,朝着他的方向,徐徐一礼,笑靥如花,就如开放在宫闱中的蔷薇一般艳丽,却比她母亲少些锋芒。
他其实心里很清楚,现下,他不能告诉所有人,丽华,是他的女儿,甚至都不能承认自己已经知晓,只怕她成为众矢之的,成为别人要挟他的软肋。
她不似般若,有的是手腕,有的是自保的法子。
可他忍不住,忍不住要再近一点,再把她的笑颜看的清楚一些。
直到他走近了,杨丽华那笑容缓缓收敛,看着他的时候,那双眸子疏远却亲近,让人摸不透她此刻所想,“听闻大冢宰大安了?”
宇文护声音有些颤抖,回她的时候,紧紧的盯着她的眸子,那样清晰能看着幽蓝颜色,他忽想起,她的母亲来了,她笑起来的时候,也是这般好看,拂过他的眉头,依侬言语,“阿护,你母亲的眼睛也是如此吗……”她眉眼有些遐想,“那一定,是一个很美的女人。”
他看着杨丽华,这个承继他所有的女儿,那是他和般若的血脉……
就算今日他即死,这世上也有血脉相承。
也只有杨丽华,可以告诉他,这世上还曾有一个叫做独孤般若的女子。
“大冢宰,您瞧。”
宇文护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太液池已近干涸,那池中,似乎有只锦鲤,正在垂死挣扎
“那是龙鲤。”她站在石栏处,阳光落在她的鬓间,微微眯起了眼,“您说,那龙鲤是不是很可笑?”
“那龙鲤,是这太液池最大最狠的锦鲤,可惜了,往日在水中多起风波,可水没了,它也活不成了……”她轻轻叹息,似乎在感慨,眼角余光落在宇文护的身上。
宇文护猛然看向她,看着她那双眸子,深邃的看不清里头的东西。
“是么?”他眉头微蹙。
杨丽华却似乎一点都不怕,宛若闺中少女,说着天真有趣的话,“可惜,龙鲤终归是鲤,成不了龙。”话毕,抿唇轻笑。
“对呀,您说,这龙鲤傻不傻,若是太液池一直有水,大家都能活,它也依旧是这太液池最凶最狠的,不会有灭身之祸。”
宇文护知道,她说的是什么。
他早该想到,独孤般若的女儿,不是养在深闺的花朵。
他忽然害怕了起来,害怕她学她的母亲,逼他。
一个,两个,都逼他。
第100章 番外(五)生犀
她素面朝天,斜斜靠在美人榻处,透过窗棂瞧着外头湛蓝天空,屋内染着香,沁人心脾,发间只一支步摇,微微摇曳,只这么一丝点缀,足以让她拥绝世风华。
宇文护的新宠,自然是绝代佳人。
蔻丹染着的指尖,勾勒着团扇水墨,门忽然开了。
她荡起一个笑容来,格外好看。
“阿护……”她唤着这两个字,眸中蕴着依恋情谊。
来人入了内,只是站在屏风外,苦笑,眼神迷离的很,那一缕流苏划在他的眼眸边上,居然让他有些许不同于平日的清冷模样,“我在……”
他缓缓走上前来,眸中仿佛蕴着星辰,好看的很,“般若……”他开口,声音却嘶哑的很,他缓缓伸出手,握紧了她,冰凉凉的没有一丝生气,他的唇有些颤抖,“你……回来了。”他开口,却没再说话。
“我一直都在这儿呀。”她还是笑着,宛若当初那个莽撞的,将梅花砸在他的肩头的小姑娘,“你在哪,我就在哪。”
他眼中噙着泪,只因她这一句话,那泪溢出眼眶,从眼角滑落,润在下颌,再一滴落在地上,屋内安静的仿佛都能听到这泪珠的声音,“对,你一直都在这儿……外头的那个,不是你。”
他一直握着她的手腕,手上的温度,炙热,发间一缕青丝从鬓间滑落,不知何时,已白了几根,他还没到耄耋之岁,可这几日功夫,仿佛沧桑了许多。
独孤般若已经死了,这世上唯一能够左右他的人,已经死了。
面前的这个,身子冰凉的很,没有一丝生气,他想着,面前这个人,大概,不是一个活着的人,可那又如何,只要独孤般若还在他的身边,是死是活,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害怕每每午夜醒来的那种寂寥无力,只要心里不要那么空落落的,饮鸩止渴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掌心摩挲着那梅芯,记忆的最深,依旧那个要嫁帝王女子,脸颊被梅花寒香颜色衬出红晕,娇艳欲滴,少了些许闺中稚气,多了几分女子风韵。
“这花……”她依侬细语,有些慌乱,却终究没把那话说出口。
此刻的她穿着那日的淡黄襦裙,绣着草长莺飞,丝履映着出水芙蓉,她微微抬头,眨巴着眼睛,“阿护,你不开心吗?”她的双眸没了半分平素的冷漠,凭空多了分迷惘,她用一种任何时候都绝不会出现的眼神痴痴的望着他。
他瞧着她,嗅着屋内气息,如在梦中。
仿佛只是因为这个眼神,他再不管不顾了,只将她重重搂在怀中,再闭上双眼,轻轻的唤道:“般若……”
他从不知道,自己会疯成这样,纵然拥着她没有丝毫温度,纵然还不知晓她到底是什么……可在他看在,并没有什么干系。
只要她还唤着“阿护”,只要她还这样看着自己,还似往日模样……
盈盈柳腰素衣轻纹,他大概是真的疯了,才会在这寂静的夜中拥住她,暂时将所有一切都忘却,眼中心中只剩一个她
他低头,轻轻的吻在她的额间,从那耳边一点一点的移到她的唇边。
他不知为何,居然很贪恋这种感觉,仿佛要从她那唇中汲取到所有他从来没有得到过的东西……
恍若是一种饮鸩止渴的绝望,是一种求而不得,终归是要失去的无奈,如同手中流沙,越是紧紧握着,越是流逝。
他什么都不能细想,就如同一场迷离的梦境般,他害怕午夜梦回心中孤寂凄凉的感觉,害怕心里头空落落的感觉,那怕这种满足只有一刻,却也足够了。
那是一种无可救药的沉沦。
“你究竟,有没有后悔过呢……”他不知是在问谁,轻叹一声,低喃道,“我悔了。”
回家了,他的般若回家了。
那些悔都留在外头,这一方天地,拴住一个莫须有的东西,他竟觉得,已经够了。
暖水濯我足,剪纸招我魂。生犀不敢烧,燃之有异香,沾衣带 ,人能与鬼通。
人人都知道,大周的太师,疯了。
从明敬皇后独孤般若死的那一日,就开始疯了。
第101章 番外(六)丽华趣事
人人都知道,哥舒辅佐宇文护为帝,有从龙定鼎之功,一直以来都深受宇文护的重用,出入前朝□□都不受左右,可近来,却忽然被圣上约束,不可入后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