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皇帝的白月光(121)

她愣住,几声剧烈的咳嗽后,喃喃道:“我只想回家,而你是我不得不欺骗的人。”苦笑了下,闭上眼睛:“……没有。”

没有。

从来没有动心。

所以,这一瞬钻心裂骨的痛,只是毒性发作。

仅此而已。

凌昭双眸渐渐黯淡。

空洞无光的黑。

他看着今生最爱的女子,看着她挣扎、受苦,看着她死死咬住嘴唇,咬出了血也不松开,拼命忍住痛叫和呻吟。

仿佛过了一生那么漫长。

他抬手,抚去她脸上被汗水浸湿的发丝,平静的说:“朕赐你死罪。”

江晚晴睁大眼睛。

生命迅速的从身体中流逝,她知道已经走到了尽头。

这五个字,对他而言,意味着什么,没人比她更清楚。

离开他,回到现代,她会过的很好,他呢?

她欺骗了他,亲手毁了他视若珍宝的美好记忆,一次又一次,以性命相要挟,逼他作出痛苦至极的抉择……可他还是放弃了最后的报复机会。

他送她离开,成全了她。

泪光朦胧中,她伸手,想触碰他的脸:“凌昭,如有来生——”

他避开,神色冷淡,看着她,就像在看一个不相干的人。

无恨,无爱,一无所有。

“朕与你,今生,来生,生生世世,当为陌路人,黄泉碧落,永不相见。”

他的声音平静,已是痛彻心扉后的漠然。

江晚晴心神一震,紧接着便是一阵刀绞似的尖锐疼痛,仿佛灵魂生生从躯体内抽离,而在弥留之际,她分不清,究竟是剧毒蚕食了五脏六腑,还是心口因他这句话分裂,留下了再也无法愈合的伤。

黑暗和寒冷即将吞没她的世界。

黄泉碧落,永不相见么。

最后的最后,她叹了口气,闭上眼。

那半枚白玉佩从手中脱落,掉在地上,轻轻一声响。

“好。”

*

“皇上!”

听见殿内似有桌椅翻倒之声,王充脸色一白,冲了进去,随即定住脚步,瞠目结舌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江晚晴靠在墙边,浑身是血,已然咽气。

皇帝双目空洞,倚着桌案,砚台、笔筒、奏折散落一地。

半晌,他站起来,面无表情。

王充浑身都在哆嗦:“……皇上?”

凌昭对他视若无睹,踉跄地往外走。

门开后,福娃看见殿中情景,撕心裂肺地叫了声:“娘——!”

刹那之间,他戴了几年的长生果金光大作,透过衣衫直射出来,渐渐将他笼住,就在光芒最盛的一刻,容定伸手,扯断了红绳。

刺目的光将两人吞噬。

凌昭似乎看见了,又似乎没看见。

就像他听不清秦衍之冲过来,对他说了什么。

脑海中,一幕幕回忆,支离破碎。

“就说,朕和她,一生一世,生生世世,不离不弃,白首到老。”

“你出嫁的日子,帝都是个晴天么?”

“……抱一下。”

“朕自十七岁随军出征,这许多年来,大伤小伤不计其数,多次从鬼门关前捡回一条命,还在乎一点不痛不痒的皮肉伤吗?”

“身死算什么,心死了,才是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一直都是妻子,从未变过。”

“等此间事了,朕娶你。”

“朕不要你变成星星,只要你留在朕身边,生同衾,死同穴。”

“你已经有了太子,朕也没那么喜欢孩子。”

“我们成亲。”

……

他一步一步走了出去,抬起头,已到傍晚时分。

残阳似血,染红了巍峨的皇城,锦绣江山如画。

他站了很久,一动不动,就像化成了雕像。

然后,他低头,一只手按住那仍在疲倦跳动的地方。

深秋的风呼啸而过,肆意穿透胸腔,如入无人之境。

这颗心,终究还是死了。

自此后,百年,千年,万万年……

山河永寂。

第68章

大夏,皇城。

延平三年春,太上皇迁居长华宫。

这是年前就定下的。

可那长华宫久无人居住,又荒废多年,少帝为表孝心,原打算彻底修缮重整,定要尽善尽美,连方案都备好了,刚提了一下,太上皇便否了,只叫他命宫人打扫一番,修补破损的门窗,能凑合住就得了。

少帝自是不敢还口。

他在这位以冷峻严厉、不苟言笑著称的太上皇面前,一向怂的很。

太上皇并非他的亲生父亲。

十一岁那年,他随着一众适龄宗室子弟入宫,经过数月的观察和考核,太上皇将他留在身边,悉心培养,又在他十六岁时,正式立他为太子。

他成了太上皇名义上的孩子。

从小,他对这位陌生的‘父皇’,就有着渗透骨血的敬畏,即使他待自己并不苛刻。

那人的一生都是传奇。

年少随军出征,多年戎马生涯,在位数十年勤于朝政,为国为民鞠躬尽瘁,平北羌战南越,终换得四海升平,万国来朝。

但百姓和朝臣私下议论最多的,不是他将名垂青史的丰功伟绩,而是围绕他的诸多未解之谜。

他究竟有没有谋朝篡位。

他登基后册立的第一位太子,他那不到六岁就意外夭折了的侄儿,是不是他下手害死的。

……

还有众人最津津乐道的一点。

他一生无妻无妾无子,贵为帝王,坐拥天下而荒废后宫,任凭言官御史以死相谏,始终不动摇,那许多因此而起的流言里,究竟哪一条才是真的。

有说他战场负伤,从此不能人道。

有说他不恋美色,其实怀有不可告人的断袖之癖。

更有说他迷恋一位早逝的义妹,因此不愿接纳别人的。

众说纷纭,都是不着边际的猜测罢了。

可少帝知道,也许,真的曾有过那么一个人。

他进宫的时候,父皇的母亲,那位最是温柔慈祥的李太后年事已高,身体一日不如一日,起初几年,他常过去请安。

李太后原来住在慈宁宫,后来不知为何,搬进了地方不算宽敞,装饰陈设也远不如慈宁宫的寿康宫。

他那时年纪小,不懂事,好奇便问了出来,李太后怔了怔,只是苦笑:“睹物思人,物是人非……哀家心里的这道坎,过不去了。”

物是人非的那人是谁,李太后不曾说起,只是宝华殿去的越发勤了。

最后那年,她病的起不来床,经常咳嗽不止,所用的帕子都很旧,春桃夏荷秋菊冬梅,换来换去,也就那四条,看在他眼里,只觉得奇怪。

李太后精神不济,有时和他说着话,便会突然走神,脸上现出久远的哀伤之色。

还有一次,他过去的时候,听见彭嬷嬷正在安慰太后,而李太后重复来去,一直说着几个字:“哀家真的想不通,想不通……”

李太后心里有道坎,至死迈不过去。

太后病重,回光返照之际,他远远跪在底下,父皇陪在床榻边。

李太后形容枯槁,望着两鬓已生华发的儿子,声音虚弱:“哀家一生圆满,别无所求,可……可有一事,求不得心安,只怕死后都不能瞑目。”她握住他的手,咳嗽了一声,那眼神近乎哀求:“哀家时日无多,皇帝……你对哀家说句真话,他们……他们究竟是怎么死的?”

父皇眉目不动,语气更是平淡:“自尽。”

李太后身子一颤:“为什么?”

父皇沉默片刻,简短道:“因为宁可死,她都不愿留在朕身边。”

他竟然笑了一下。

不知为何,那笑实在是可怕极了。

“没有朕,她会过的更好。”

太后薨逝后,父皇以风水和重建为名,放火烧慈宁宫西殿。

他在一边看着,心中疑惑更深。

且不说这风水和烧房子有什么关系,就说他那向来雷厉风行,说一不二的父皇,一边命人放火,一边又叫禁卫军指挥使秦大人带人等候在侧,将水龙备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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