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暄叹道:“倾慕一人,何罪之有?”忽觉晚在怀里低低呜咽,吃了一惊,忙扶起她双肩,只见她幽蓝的双眸里尽是凄然之色,柔声道:“阿晚,怎么了?”
晚搂着他的腰身,低声道:“段大哥,我想到这两位前辈彼此倾心,却落得这样的结局,就觉得伤心。将来我若是不能一直和你在一起,一定活不长。”
段暄心尖一颤,刹那间悲喜交织,将下颌靠在她的秀发上,柔声道:“你自然会活得很久,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
晚听他说得恳切温柔,心下大为安定,破涕为笑,想了一想:“段大哥,可惜当时冷掌门逝世时,不曾问我们鲛人族借用沧月珠,这颗珠子可厉害了,可以重塑白骨,令人起死回生。”
顾枫荻挑眉道:“居然这么神奇?”
晚点了点头:“对呀。”见段暄亦是微带惑然,便闭上双眼,从樱唇之间吐出一颗晶莹圆润、玲珑剔透的珠子。
跟着一股清新淡雅的香气卷入段、顾二人的鼻端,其时明月在天,四下里花香馥郁,但竟在瞬息之际,被这道清雅的香气冲得无影无踪。
那颗珠子质如琉璃,带着浅淡的蓝色,无数细小的气泡在珠子里往来穿梭,飘摇如梦,令人无端地忆起遥远的沧海。
段暄见这珠子被她托在皎白如雪的手掌心中,愈发莹润流逸,奇道:“这便是沧月珠?”
晚嫣然道:“是呀,爹爹说这是世上无双的奇珍,所以赠了给我。”说着轻轻放在段暄的掌心里:“段大哥,你喜欢沧月珠吗?我把它送给你好啦。”
段暄心中诧异,微笑道:“为何送我?”
晚俏脸上流霞飞舞,含羞道:“我就想把自己有的好东西送给你。”
顾枫荻柔美的脸庞上流泻出饱受打击的神情:“蕙儿啊蕙儿,你若能有这娇滴滴的小丫头一半懂事,我就万事不求了。”
晚被他这么一赞,又是得意又是欢喜,将头埋在段暄怀里:“我真的很懂事吗?嘻嘻,因为我真的好喜欢段大哥的,爹爹妈妈说的话,我有时都不听,只爱听段大哥的话。”
段大哥终于掩不住眼底的笑意,嘴角微弯,沁出无限温柔,将那沧月珠重新放回她玛瑙般的手掌中:“我也……也真心待阿晚好。”
忽听一个娇柔的声音说道:“段大哥要亲口说,我是你的心肝宝贝,你爱我爱得刻骨铭心,死去活来。”
段暄脸上腾的一红,迟疑道:“这……这怎么好意……”忽见晚从怀里抬起头来,俏脸上满是迷茫,顿时惊觉,转头看去。
正捏着嗓子说话的顾枫荻笑得打跌,见他望来,笑嘻嘻又说道:“不要嘛,就要你说。”
他本就有几分女子的柔美,刻意学着晚说话,更是惟妙惟肖,一时之间,竟将段暄瞒了过去。
眼睁睁看着眼前笑得前仰后合的天山掌门,段暄想起他在他人面前那倨傲得自带寒意的神态,由衷叹了口气。
次日几人启程前赴昆仑,顾枫荻来了兴致,跟着一起前往。
一路上顾枫荻和陶瑕不知哪里不对付,彼此十分看不上眼,常常互相攻击。
初时只不过口齿争锋,但陶瑕伶牙俐齿,论起齿舌上的功夫,顾枫荻远非其敌,常被他怼得羞恼交加,一拂袖就要动手。
陶瑕武功虽不及他,但一身毒术变化万端,叫人难以防备,顾枫荻虽有强沛的真气护身,不怕剧毒入体,却也对他的毒功颇感头痛。
几日下来,两人谁也奈何不了谁,嘴里虽然仍不服气,但心里却不由得升起惺惺相惜之感,险些儿从对敌中打出一番深情厚谊来。
段暄一开始还劝一劝,后来见他们对自己的话置若罔闻,索性负手看热闹,且不时对两人的交锋点评上几句。
于武功神通一道,他懂的可就多了,慢条斯理地随意说个两句,无不切中要害,只气得陶、顾二人恨不能联手对付他。
路上逶迤行了数日,终于赶至昆仑。
只见山脉连绵起伏,宛如卧龙跌宕,山的一面满是冰雪,无数冰屑在半空中簌簌飞舞,恰若搓绵扯絮,琼苞欲放,令人望之生寒。
另一面却鲜花遍野,随风摇曳,种了数百里的海棠树,无数繁花盛放如海,蔚为壮观,风中传来花蕊簌簌的声音,仿佛在齐声吟哦着一支古老的歌谣。
几处房屋殿宇次第建在连绵山脉之中,错落隐约,现出青瓦白墙,雕梁飞甍。一座宫殿位于昆仑山脉的最高峰,面对巍峨群山,丝毫不减凝重,白云倏忽往来,将它掩映得若隐若现,仿佛传说中仙人聚集的天宫。
山脉之间流荡着铿然钟声,长吟不绝,掺合着呼啸的风声,宛若一人吟咏,万众应答,令人神智为之一畅。
晚自幼居于幽沉浩渺的沧海之渊,来到人世,虽见了许多山水,却从未见过昆仑这般恢弘壮阔的山脉,只看得睁大了海波般蔚蓝的双眼,连连拍手叫好。
段暄见她高兴,微笑道:“昆仑还有许多好玩的地方,等见了我师父,我都带你瞧瞧去。”取出一件白狐裘,将她裹得严严实实。
晚盈盈笑道:“段大哥,我不冷。”
段暄柔声道:“一会儿到了山上,温度骤降,你会很冷的。”
晚见他仅穿单薄白衣,担忧道:“你呢?”
段暄耐心解释:“我们都有真气护体,不惧寒气侵袭,阿晚放心好啦。”
抱着她行走于众多花树下,海棠花瓣姹紫嫣红,不时飘落在她的秀发、肩头,引起少女一阵烂漫的惊叹。
陶瑕随手拈起一朵零落不堪的落蕊,凝眸半晌:“上一次来昆仑,还是三年之前,如今这里的海棠花开得愈发好了。”
顾枫荻环抱双手,笑眯眯道:“这就要让凤阎罗羡慕了,我想来昆仑便来。”
陶瑕懒洋洋地瞥了他一眼:“我为何要羡慕?真当我同顾掌门似的,像个小孩子?能来一趟昆仑,便高兴得恨不能让全天下人都知道?”
顾枫荻一向保持着掌门的好派头,明知自己孩子气却绝不承认,闻言顿时有些恼羞成怒,一招手,满地落花倏然飞起,随着他的真气起伏不定:“你想再较量较量?”
陶瑕冷哼一声,正要答言,忽听一个柔和娇媚的声音遥遥传来:“顾掌门,昆仑山上种植这些海棠不易,还请你略给薄面,不要施展摘叶飞花之技,让这些花树都变得光秃秃的呢!”
顾枫荻悻悻地收回喷薄欲出的真气,任由落花重新随风飘舞:“姝羽这丫头,越发变得会打官腔了。”
晚听他提到“姝羽”二字,忍不住一撅嘴,情不自禁地望了段暄一眼,却见他脸上神色淡淡的,不见半点波澜。
第70章 第 70 章
随着那柔媚的声音,五彩缤纷的重重海棠中,有人分花拂柳而来,鹅黄烟罗衫,淡绿百蝶裙,身上披着一领孔雀裘,显得分外富丽华贵。
晚凝眸注视,只见那是个约莫比自己大两三岁的女子,心中微微一跳:“她可比姚教主美得多了。”悄悄瞥了段暄一眼,见他一脸淡漠,猜不出他心中在想什么,刹那间心里满不是滋味儿。
那女子端丽的脸庞上长眉横扫,淡如笼烟,嘴角微扬,唇色略微淡白,宛如秋湖碧荷,暮春飞絮,秀丽中暗含晦暗微茫,神色端庄,温和可亲,眼底却流露出淡淡的厌倦来,仿佛对这个世界的热情只不过是她应尽的本分。
她脸上萦绕着得体的笑意,盈盈向众人一礼:“顾掌门、陶公子玉趾降临昆仑,鄙派上下同感荣宠。”
顾枫荻拿出一派之主的威严来,郑重又不失和蔼地点了点头:“唔,姝羽姑娘不必客气。”
陶瑕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她,手中折扇有一搭没一搭地晃着:“姑娘客气了。”
姝羽嫣然笑道:“贵客远来,岂能不相迎?”转向段暄,脸上的笑意宛如湖水波荡,变得愈发深起来:“段师兄,你这一去,竟将近两月,叫我们好生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