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齿虎不能微笑(46)

作者:Mr_四银 阅读记录 TXT下载

“恭喜你了。”陈家姑娘着实是真心祝福的。

“谢谢。”海里微笑。

“好了,跟阿姨再见。”陈家姑娘弯下腰,摸摸自家儿子的脑袋。

小男孩抬起大大的眼睛,冲海里摆摆手:“阿姨再见。”

海里站在原地,目送这一对母子离开,转身,慢悠悠地走回家。

客厅里,李妈和李爸戴着老花镜排着宾客的名单,安排着婚礼晚宴上哪家人跟哪家人坐在一起,意见分歧了,俩老人就开始闹嘴,海里走过去看,俩老人家倒是认真,排了整整两页的名单。

在这么一长串名单中,不知怎的,目光一下子就落在“袁石风”这三个字上。

李爸李妈把袁石风安排和他们坐在一起。

袁石风。

他的名字,还是那么容易让海里发呆,发愣。

四年,以为谁都平和了,谁都相安无事并接受了,但瞧着他的名字,仍旧会泛起好多好多的回忆和感觉。

海里低下头,手指不自觉地抚摸过他的名字。

她想啊……接到她的喜帖,他……会是什么感觉呢?

大抵是祝福的吧。他说过,希望她能找到一个跟李爸李妈跟他一样宠她的男人。

王冬对她好,所以袁石风拿到喜帖的时候应该是祝福的吧。

海里的手指抚过袁石风的名字,往下看去,却是一愣,皱眉:“妈……”她叫住李妈。

“嗯?”李妈戴着老花镜转过身看着海里手指指着的地方。

海里说:“你们怎么没安排袁娘的位置啊?”

说着,拿过桌上的笔,拧开笔帽,就要在袁石风旁边加一个袁娘的位置,笔帽刚一拧开,海里就发现李爸李妈脸色的异样,海里弯下腰,笔尖戳在纸上没有动,李爸李妈的反应让她心头一慌。

“……怎……么……了?”她问。

李爸李妈没有说话。海里看着他们的反应,愣了一会儿神,李爸李妈未有说话,她便把袁娘的名字写在了袁石风的旁边,写完,放下笔,看着袁娘和袁石风的名字,这一桌安排的全是双方最亲的人。李爸李妈,王家父母,全坐在这一桌,敬酒的时候会最先敬这一桌。

海里放下笔,直起身,李爸把笔拿了过去,把袁娘的名字划掉:“不用安排了……”李爸低着头,一条横线,画在袁娘的名字上,“袁娘不在了。”

屋子里特别安静。李爸李妈没有抬头看海里一下,怕碰触海里的眼神,气氛大抵是重的,李妈面对不了,站起来,要走回自己的房间,海里直愣愣地站在桌旁:“什么时候的事情。”声音平静的,却也是颤抖的,“为什么没告诉我?”

她特别想说……那……袁石风怎么办啊?怎么办啊!

一想到这个,眼泪就流下来了。

他们都是对死亡极其熟悉的人了。她和袁石风,对死亡这件事已经很熟悉很熟悉了。

至亲的人一下子离开了自己,那种被迫适应孤独的感觉比什么都不好受。你站在房间里啊,看着每一个角落,明明眼睁睁的觉得亲人还在,可再眼睁睁的看,身旁哪儿还会有人啊。你对着空屋子叫一声“海深”,亦或是再叫一声“袁爸”,多希望他们能应你,可只有你的声音空落落的出现了。你烧着纸钱,点着香和蜡烛,从墓地一直插到家门口,在家门口再插三柱香,拿一个脸盆烧纸钱,一边烧一边抹眼泪,觉得哪怕他们回家看一眼也好,谁都不是鬼神论者,但就在这时候希望着世界真是有鬼的,有灵魂,有牛头马面,把死去的人带回来再见面也好,希望着世界有神仙,如果夜夜祈祷,念经,能把人的魂求回来也好……有那么多的希望和眼泪,但就这般被迫接受了。

关于袁石风的记忆,就这般一下子回到了袁爸头七的晚上。

袁娘疯也是在那一晚疯的。在院子里又哭又叫,双手伸向天空,跪在院子里嘶吼着,整个村子都在袁娘撕心裂肺的尖叫声中点起了灯,一群人一群人又是围了过来。

好多人说啊,袁家这一对母子以后怎么办啊,没了顶梁柱了,怎么办啊……

海里就站在床头一直看着袁家,一直侯到黎明天,传说头七后的第一个黎明天,死去的人就是彻底死了的,得去投胎了。她坐在袁石风的旁边,院子里的南瓜藤上结了许多的露珠,一滴一滴地落到袁石风的肩头。

他一声不吭,最后起身,跟她说,海里,回吧。

握着拳头,背脊从未弯曲一下。

他从来不说出心头的想法,难受的,悲伤的,他都沉默的扛着。

他常说她倔强,可比起她,他更倔强啊。

……袁娘不在了,连袁娘也不在了,海里无法想象,在袁娘的丧事上,袁石风怎样承受着。

想想,眼泪就扑簌簌地掉下来。

海里哭着说:“你们为什么就不告诉我呀,为什么现在才让我知道啊,袁石风怎么办啊……他一个人……怎么办啊……”

哭,想起他,便又是哭了。

李爸摘下了老花镜,放在桌上,他说:“那时你还在伦敦,告诉你,又能怎么呢?”

海里哭,也不说话了,起身,回到自己的房间,关上门。

又能怎么呢?

至少她能立刻飞回来,陪在他身边。

别人都不知道,可她知道,当初坐在院子的外面,攥紧的拳头,一滴眼泪都未流过的他,其实沉默下是多么的无助和害怕。

——他们都身同感受。涌炀岛的晚上不再安静了。

开了一条街出来,这条街上营业着许多酒吧,张灯结彩,有许多抱着吉他的青年在里头驻唱,用沙哑沧桑的嗓音一遍遍唱着爱情,来度假的人们钻进这条街里邂逅或者猎艳。海里坐在房间里,也能听到那条街上传来的音乐声,嬉笑声,碰杯声。

她在袁石风和沈炎的电话号码中徘徊,最终倒是拨通了沈炎的电话。

电话接通了,她说:“我是海里……”

自报家名,显得这般客气。

沈炎在电话那头笑:“我知道,我存了你的号码,海里。”

时隔四年,电话第一次响起,倒是各种滋味。

沈炎说:“恭喜你,要结婚了。”

他自然记得王冬的,印象虽然不深,但伦敦那家咖啡店,那么挺直身板跟袁石风握手的胖小子,他仍旧是记得的。

初次见面,就是跟袁石风虎视眈眈。情敌之间,自然是不言而喻的。

沈炎不知道海里找他做什么,以为海里是询问婚宴那天他会不会去,刚想开口,倒是听得海里的声音响起,她的声音轻,跟蚕丝似得晃到他的心口上。

海里问:“他过的好不好……”

他,袁石风。

这问题问完,谁的心里都是一抖。若以前,沈炎便答了,但现在海里都快结婚了,喜帖都送到他们的面前了,这般问题,怎么答呢。

“他很好啊,过得多牛气。”沈炎说,举着电话,推开阳台的滑门,坐在了阳台外面的躺椅上,摸出香烟,随手点了一根。

一片夜色中,万家灯火。

时隔四年的问候,着实显得无助了。

海里在电话那头久久没说话,沈炎吸了一口烟,烟气从嘴缝中吐出来,烟味在阳台上扩散了。

海里说:“我就想知道……他过得好不好……”

还是同一个问题,沈炎紧闭着眼,烟在食指和中指间夹着,结了好长一段灰。

许久,两人之间都未有说话。

沈炎长长叹了一口气:“你等会儿,我想想再告诉你。”

就这般,把电话挂了。

海里坐在床前,开着窗户,风从外头灌进来,已经闻不到海浪的味道了,涌炀岛跟别的城市没什么区别了。海里记得她坐在袁石风家往窗口望,入目是许多许多的楼房屋顶,一小块方格地排列着,一到晚上,这些小方格就会发亮,排列成规整的图像,像电网图,他的客房就是她的房间,在他的书房里他为她铺上了绿色的地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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