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调一直在运作,有噪音,但并不烦人,徐徐地不断送出让人在夏日午后酣睡的凉风。
家里安静极了,沙人经过后的环境干燥脏乱,他们就像在风暴的核心区域,缩在狭小的隔间里静静地等到夜深。
中间两人都有分别清醒的时候,也有头靠头一起分享睡梦的时候,最后还是岑江格先获得了清醒,他伸手触亮头边的小夜灯,轻轻叫了声莫渔的名字。
莫渔还穿着岑江格的睡衣,码数确实大了一点,不过经过一下午的狂睡,上衣早就抛弃了肚皮,露出个浅浅、圆圆的肚脐。他伸了个懒腰,磨磨蹭蹭睁眼,迷迷糊糊“嗯”了一声。
“去吃饭了。”
“嗯?”
“去……”
“吃什么!”莫渔已经站了起来。
岑江格向他伸手,他乖巧地随着手势弯下腰。
岑江格摸了摸人鱼头:“先带你剪头发。”
恐怕这也是理发店第一次遇到如此大龄的不配合小孩,莫渔坐在理发椅上不停向下滑,偏着头只想着岑江格欠了他一顿按时的晚饭。
岑江格不理他,坐在等候区安心看报,连夹缝里的各式信息都没放过。看完最后一份,恰好有一堵阴影走了过来,是剪完头发的莫渔。
莫渔之前的头发中长,看起来是细软发质,没什么发型,虽然没到拖累颜值的地步,但也会让人对这位小人鱼的自我审美产生一些怀疑。
经过Tony老师的妙手神剪,长度回到了正常中发的范围,修出了额前的碎发,还给本来就圆乎乎的后脑勺配上了层次合理的蓬松发尾。
岑江格满意地付了钱,还没等出门,就上手揉了一把莫渔的后脑勺。
莫渔摆出“懒得和你计较”的表情,问的第一句话还是去哪儿吃饭。
往常都是岑江格做主,今天人形钱包罢工了:“庆祝你这只弱鸡人鱼死里逃生,你想吃什么自己挑。”
从没想过吃饭还要被设障,莫渔趴在车窗上看窗外,他对这座城市并不了解,也不挑食,什么食物在他嘴里都好吃,要主动去挑一个喜欢的、想吃的,很难。
他盯着路东,让岑江格看路西,围着老城区绕了三四圈还是没定下来到底吃什么。
人鱼嘴一瘪就要撒娇,岑江格眼疾手快包住了他的下巴,方向一打还是由他定下了要去的餐厅。
“我们出城?”莫渔在后座尽可能地往前拱。
“去山里。”岑江格把他往后推。
维持着一个拱一个推的姿势,大概开了半小时,他们到了目的地。
此次离城也就不到20公里,气温却实打实地低了好几度,莫渔一下车就打了个激灵。
餐厅叫火炉院子,就在山脚下,铁栏杆上挂了些灯带,似乎想营造出温馨的氛围,可惜四周就这一家,氛围反而更怪异了些。
莫渔走在前边又停了下来,不敢进去。他不好意思回头去看岑江格,只能竖着耳朵观察,听他关了车门走近,正准备回头说话,一件薄外套隔空扔了过来,阻隔了他的视线。
在外套下的黑漆漆温暖里,岑江格走到他身边,声音平常道:“等什么?知道我给你拿外套吗?”
莫渔抓下外套,摸了摸脸蛋,把外套穿上了,一声没吭跟着他进了院子。
火炉院子是家自助烧烤,外头看着冷清,进了院子又是一番天地。
莫渔进门没走十米,就被两位小朋友撞了小腿,他只得低头操心前行。
“来了!这边!”
说这话的声音有点耳熟,莫渔拽着帽绳抬头看了眼,正好和姚栾书对视,他“切”了一声,又说:“扫把星。”
岑江格捏了捏他掌心:“别骂人家。”
你不就喜欢追他的人吗?怕岑江格不出饭钱,莫渔还是把这句话咽回了肚子。
他不情不愿挨着姚栾书坐下,过一会儿就悄悄往外挪一点,最终在两人间拉开了两尺距离。
没清净几分钟,一个温柔的声音在他左上方又响了,对方有些迟疑:“是……是房东吗?”
岑江格估计比这人记性好,一看脸就对上了号,他站起来,顺便把莫渔也从椅子上抄了起来,和打招呼的男人握了握手:“您记性真好,是我。”
莫渔又“切”了一声。
岑江格又捏了捏他掌心:“乖。”
他看租客眼神疑惑,笑了笑说:“忘了介绍,这是我爱人。”
只顾吃饭的姚栾书被呛了一口,忙中还不忘冲他们比了个中指。
岑江格视而不见,脸上的微笑不能更标准:“没想到能在这儿见面,房子您还住得满意吗?”
租客也笑着:“物超所值。说实话,我并不觉得那套房子租金有多高,我们在外想住得舒服并不容易,况且还有您这样的负责房东。”
莫渔打了个呵欠,也不嫌弃姚栾书了,挨着他坐下继续吃肉。
岑江格这才想起这就是那位被涨租的租客,上次见面他是重操旧业,对涨房租这件事简直害羞到了极点。现在他不一样了,他已经成长了。
他点点头,往租客身后看了眼:“您是和……”
租客往后指了指:“我和家人一起过来。”他从钱包取出名片递了过来:“我是做装修的,如果您还有新房源需要装修,还希望能考虑考虑我们工队。”
岑江格接了名片:“一定一定。”
等他坐下,莫渔好奇地凑过来看了眼名片:“高建选?谁啊?”
岑江格把被他俩烤焦的牛肉嫌弃地放在一边:“一个租客吧,客气得不行,上次去涨房租还想给我颁个奖。”
莫渔:“什么奖?”
岑江格:“最合理剥皮奖,吃你的饭,哪儿那么多问题。”
莫渔不高兴了,离他远了点,往姚栾书那边靠了靠。
姚栾书倒乐了:“你刚才恨不得离我八丈远,现在怎么不嫌我是扫把星了?”
没想到自以为悄俏说的话、做的事都被别人注意到了,莫渔迅速脸红了,他看了一下三人一排的座位,实在不知道自己还能挪去哪里。
岑江格叹了口气:“行了,挨着我。”
自从认识岑江格以来,莫渔每顿饭都吃得舒心、畅快,今天却不行。
不知是空气不好,还是昨晚被沙人影响,吃到中途他只觉得心慌气短,出人群透了几次气,把胃口都磨没了。
回城时也是,路旁的树飞快后退,笔直的树干像是变成了被锁链缠绕的栏杆。
他看了一会儿只觉得不舒服,索性闭上眼靠着假寐。
总觉得心呼呼乱跳,好像漏掉了什么重要的事,又好像是有什么重要的事要做,压得他呼吸困难。
岑江格在家门口把他扶下车,还没问出关心的话,就看某个人鱼先点燃了他们的契约书,又失望地捂着胃蹲了下去,没蹲几秒,人鱼说:“我好了,一回家我就好了。”
人鱼果然活蹦乱跳了,他开开心心坐在泳池边,将电光火石间猜到的原因说出来:“姚栾书果然是个扫把星,上次见他,我们晚上就差点被沙人吃了。今天又和他一起吃饭,你看我就不舒服。”
岑江格面无表情:“那为什么对我没影响?你再这么说他,我就给他告状哦。”
“你还护短,知道的知道你喜欢追他的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喜欢他呢。”莫渔一想自己刚才有多难受就生气,头发一甩进去了。
岑江格在他身后拖长了声音喊:“你还吃醋——醋精——”
因为家里的人鱼生气了,楼下的泳池被闲置了一晚。
没有熟悉的戏水声,岑江格的睡前读书行动遇到了一些障碍,以往听到水声他都能克服干扰继续看书,眼下没了干扰,他居然读不进两行字。
他翻出笔记本写:离婚未果,姚栾书扫把星。
星字刚写好,莫渔就抱着枕头出现在了门口。
门得修,“姚栾书扫把星”这行字得不能让他看见,岑江格往前一趴挡住了自己的日记:“你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