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不提也罢。”
他拍拍你的肩,轻轻的收回手。
一觉醒来,那些没说的似乎都已经通过自己寻得了答案,你们以为的相互之间只有彼此的痕迹,看样子也有别人加入,两人之间突然多了些疏远的关照。
你想可能是因为太过顺利,他轻易的识破了你。
既然迟早识破又何不早说破,而他也因为自己关乎于冒犯的行为而颇觉不妥。
“我们好好的好吗。”
你最终还是放弃对于那团虚无的找寻,转过身去环住他的腰。
虽然你也说不清楚你们为什么就突然的需要“好好的”了,你说不清那期望的“好好的”背后所“不好的”是指什么。
他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的握住了你的手。
在今后的许多个难以入眠的深夜,你都反复想着这句话。
它就像是一句预警,一旦说出了,就意味着事情将不会好了。
你想这是对于习惯于妥协和低姿态人的惩罚。
那些被“好好”所覆盖的,总将是逾越不过的。
就像你遇见的那个叫“黑”的孩子。
你几乎是不听不看的要把他原封不动的推出去。
你转身,他又跟上来。
在每一次他开口的时候,你都等着这句话能被说出来。
然后你会放下强撑的所有,坐下来,好好跟他讲清楚,什么叫“好好的。”
但是没有,他一次也没有说出这句话,你不免为自己时刻保持的戒备状态而疲劳。
“这真是个麻烦的人。”
加州的秋天色彩斑斓。
你想你们的生活也在这变化着的四季中趋向平静。
你们都喜清静,异国他乡的日子似乎也正中下怀。
你可以堂堂正正的挽着他漫步在落叶满地的大道上,他也乐于吃着你烹煮的简单的饭菜,一成不变的生活对你们来说似乎并没有什么问题。
而改变这一切的可能是你从门口的邮箱中帮他取出了一封贴满邮票飘扬过海的信。
那个被污渍遍布的,白色的信封盖着你们相识的那个地址。
摸着那一圈熟悉的方块字,你想这该是个你们平淡生活中的小惊喜。
回想那些青涩又悠长的岁月,你无比感激现在的,这日复一日又一成不变的生活。
至少你们是那么自由、明确的生活在一起。
你们都把自己打扫干净了,拥入彼此的怀抱。
虽然他还是那么老套的。
他的深思气质必然会裹带着些许老套的思想。
比如你们对于某些人的认知,某些事的态度,比如每次你问起。
“老白,你什么时候娶我。”
他都错愕的表情。
后来你简直把这句话当作了一条游戏的口令来吓他,看见他停下手里的事立即紧张又一本正经的站起来。
不等他回答你就哈哈大笑,他总是教训般的轻轻敲着你的头。
那封信你本来准备就那样放在他的书桌上。
但是你又恶作剧的想在里面放进去你们的照片。
你想像着他小心翼翼的拆开这封漂洋过海的邮件,打开一看:“怎么还是你。”,于是你又哈哈大笑的完成了一次小阴谋。
你将它拎进厨房,拿出小刀沿着封口片开。
你兴冲冲的偷梁换柱,而就在你抽出那一沓信纸啧啧感慨的时候。
“还有人手写这样一封长信。”
你该庆幸还是该自责这么些年的异国文化的冲刷还没有剥离你对中文的识别能力。
你飞快的扫到上面的几个字。
你该怪这好奇心吗。
在你想起:“私拆别人信件不道德。”之前,这封信已经一字不落的印在你的脑海里了。
信上的内容和你此时的内心一样。
是一个女人对于绝情男人的控诉。
而那女人,一个是他妻子,一个是你。
你恍然大悟,原来你从来没有问过他,在什么时候和妻子离了婚。
你是想问的,你从自己是个小女孩的时候就想问他,问他什么时候才会离开那个和他八杆子碰不着的妻子。
你在第一次堵住他暴雨欲来的狂风中想问,在他宿舍望不见一件女人东西的时候想问,在和他幽会在小巷子晚来的风中想问,在和他在他妻子的切菜声中厮磨的时候想问。
最最最不济,你该在他落地时,那个四年前深夜的加州的机场问。
然后你再决定,你是去抱住他,还是拍拍肚子里的那个,告诉它:“这是你白叔叔。”
而现在,四年之后,你颓坐在这一堆信纸中,屋子里是别人的丈夫,肚子上空空的是那口信封。
炉灶上的锅盖呼哧呼哧冒着热气,你在沸水顶着锅盖的“嗒嗒”声中回过神来。
“太可笑了。”你站起来,抖落身上的信纸。
随即你又低下头自嘲似的:这封信我是交给他呢,还是背给他呢。
你对着虚妄中的倾述对象笑笑,弯腰将它们一张一张捡了起来。
还是那个信封,此时你要恶作剧进去的不是你的照片,而是一个可笑的,有关于女人的故事。
你摞摞手里的那沓,忽然觉得这动作和他当年讲台上的有点像,不禁失笑。
你本来是准备把那沓信端上桌子,最后还是换成了菜碟和汤碗。
他从书房里走出来,坐在餐桌前,似乎很满意你今天的沉静。
“怎么了,不说话。”
他终于还是问了一句。
你在他的听起来关切的语气中抬起头来。
你想打他,想骂他,想扬起面前的汤碗泼到他的身上。
你扬起嘴角对他浅浅一笑。
这难得的恬静让他心生宠溺,夹起菜放进你的碗里。
而你此刻的脑子里飞速的转着,要怎么扳回一诚。
“我怀孕了。”
你抬头望着他脱口而出。
随即坐直腰,满意地望着他,你要将他的所有反应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你要看着你心中的老白要怎么回答这个你已经设定好标准答案的问题。
你承认的,这确实也是你给出的一个台阶。
你如此低劣的抛出一句,用另一个生命来转嫁自己的风险,尽管你根本就没想明白,如果万一,你要去哪儿搞这么一个婴儿来圆谎。而现在这都不是最重要的,现在、目前,你连这个男人都快保不住了。
你只想对他说:请回答。
毫不意外的,他停顿了,你看见他停下手里的筷子,深深的端详着碗里的菜,仿佛这其中有什么端倪。
“你当真。”
他放下筷子抬起头严肃的看着你,毕竟这闲适到有些无聊的日子里你总有的没的的编些谎话逗他。
“对。”
你让自己看起来并不像和他开玩笑,这一出好戏,你挑衅的看着他的眼睛。
“要怎么办。”
你双手合拢放在腹间。
你想好了,只要他回答一句:“生。”
你就替他挨一次千刀,把那封信原封不动的退回去。
接下来的谎该如何圆你自己想办法,哪怕是去偷去抢一个和他老白五分像的婴儿。
他取下眼镜,伸出手捏着鼻梁。
“我们,平时挺注意。”
你听着他略带鼻音的发声。
那么多回答,他偏偏挑了你最不想听的那种。
“挺注意?合着让你白白睡了四年,到头来还质问我。”你压抑住内心的狂怒将话咽了下去。
“怎么办。”
你站起身,几乎是压在桌子上逼他。
在桌上碗碟被你突的碰响之后,他回答。
“你考虑一下。”
这摸不着头脑,碎片到如碗碟碰撞的声音一样的回答。
你简直快被他的回答气背过去,“你考虑一下。”是什么意思。
“考虑一下自己哪儿做错了?考虑一下要不要?所以,问题在我?给台阶的是我,圆谎的是我,到最后这就是我一个人的事?”
你伸手摁住自己剧烈起伏的胸口,粗口呼之欲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