唇齿相依,气息交缠。
风吹半扇窗,露出一条倒挂桂树上的男人。那张青白脸正面向窗户,双目凸出,紫红的两片嘴巴咧开了一条缝,像是在笑。
夏随锦背对着窗户,他的双手双脚禁锢住虞芳,嘴也堵上,正轻咬虞芳的嘴唇,察觉他张开嘴,立即趁机将舌尖钻了进去。
又过了一会儿,夏随锦松开,满意地道:
“好了”
却见下一刻虞芳翻身压上他,怒道:“刚才为什么不让我说话?你知不知道外面——”
“我当然知道!外面有东西。”
夏随锦悠然地截道,见虞芳面露惊讶之色,暗叹果真是个懵懂无垢的小少爷,忍不住抬手摸了摸他严肃的脸颊,道:“敌在暗我在明,不可轻举妄动。你若信我,就听我的话,按我的法子来,包管那东西乖乖送上门来,不会错;如果不信,你现在就能冲出去,拿你的剑将那邪祟杀尽,只是……那可真是要了你我的命了。”
虞芳抿了抿嘴唇,不甘道:“你为何这么有把握?”
夏随锦傲然道:“因为我是仁王爷,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当今世上只有五位王爷,他是最大的那位,不仅如此,世人眼里夏帝是天下之主,掌天下权势,光辉昭昭当为九天日月,那么大暗宫便是与“日月”相反的存在,于黑暗中孕育而生的双目,秘密监视着这个世间。
——而他,夏随锦,则是大暗宫的首领。
其实,他想不通,五位王爷中,上一任首领明王爷为何独独中意他作为继任者?
夏随锦乐呵地想:可能我身上有其他王爷不具备的过人之处罢。
当然这些事不能跟虞芳说,他勉强压住上弯的嘴角,认真道:
“你要信我,不然我会伤心的。”
虞芳道:“我信你。”一脸坚定,坦率地表达出对夏随锦的深信不疑。
夏随锦再也绷不住,上弯嘴角,笑了出来,道:“我困了,想睡了,你能从我身上下来么?”
虞芳眨了眨眼睛,装出听不懂的模样。
“你要这么压着我睡吗?”
夏随锦盯住身上的虞芳,见他清傲高洁的面颊不变,清透的眼神却逐渐渗出一丝荡漾的笑意,立即知道他心里是欢喜的,鬼使神差地将胳膊搭上了他的腰。
这时候,虞芳说:“你抱我太紧,我喘不过气。我要压着你睡,这样,你就不能抱我了。”
夏随锦咧嘴笑:
“好呀!不过,你得小心别被我踹下床。”
虞芳的睡姿很好,夏随锦依然不敢睡,扭头看到倒挂在桂树上的尸体,那双青白眼正直直地望进来,不知为何,夏随锦心中生出一种古怪的错觉,好像身处一盘无形的棋局中,一举一动皆在他人的掌控下。
无论他做什么,那个人都知道,甚至他将要做什么,那个人也知道。
他实在讨厌极了这种感觉,脑中千头万绪理不清楚。他开始觉得脑袋突突的跳,头疼得没有丝毫睡意,可嗅着虞芳身上淡淡的梅香,不知不觉间竟有了困意。
再次清醒时,已是日上三竿。
夏随锦穿靴下床,推开门,正对窗的桂树上几条倒挂的人尸跟晒干的腊肠一样在风中吹来荡去,圆瞪的双目鬼气森森。
艳阳下,虞芳背对着桂树,身上只穿了件薄衫,正蹲在池水旁搓洗灰扑扑的白衣,脸上又戴上了银面,但从绷紧的嘴唇看出,他的心情不太好。
夏随锦啃着面饼走过去,问:“能洗干净吗?”
虞芳闷闷地答:“不能。”
“这衣服洗了一时半会儿也干不了,要不要我借你一件衣服穿?”
“……才不要”
夏随锦自讨没趣,转头看桂树上的人尸,道:“我胆子不小,这尸体吓不跑我。阿芳,你去找个盆,添满水,咱们把祠堂擦一擦吧。”
沈家堡的祠堂很大,夏随锦所谓的“擦祠堂”,其实是将所有落灰的牌位擦一遍。
夏随锦擦得很细致,先是湿抹布擦灰,然后是干抹布擦水痕。当擦到角落那两块牌位时,他的手无意间抖了一下,强自镇定掀开了红布,转动灵动的双眸,看似无意实则有心地记住排位上的名字:
沈白露
再掀开另一块,名有:沈玲珑。
心里唏嘘,若没有记错,这位沈玲珑正是沈堡主的长千金,父皇说要许配给他的那位姑娘。
夏随锦脸上仍是严肃的模样,这时候铜炉里的香燃尽了,他又点燃三炷香,正要插进铜炉里,哪料手滑,竟失手打翻了铜炉。
铜炉“骨碌碌”滚下了木案,又滚进了木案底下。
夏随锦无奈地叹气,半蹲在地上,将手伸进木案底下,摸索寻找着铜炉,忽地,他的手停住,似是摸到了一个凉冰、细长的“棍子”一般的东西,还有些软。
“……咦?”
他疑惑着还要再摸,哪料那东西竟像是活的,摸了一下,第二下时游蛇一般溜走了。夏随锦下意识伸长手臂想抓住“它”,却抓住一个圆溜溜的表面刻有纹路的器皿。
正是滚进去的铜炉
只是这铜炉不是找到的,像是它自己滚进手里的。
夏随锦意味不明地勾起唇角,扭头看祠堂外打坐运功的虞芳,大声道:
“虞美人!我擦完了,但还没清扫完,估计明儿也弄不完,你快来帮帮我吧。咱俩一起干活儿,后天就弄完啦。”
虞芳缓缓睁开眼睛,道:“你为什么非要打扫祠堂?你不是赶时间去薛家堡吗?”
夏随锦拍了拍衣上的尘土,道:“不急不急。我想着借宿一宿,打扫祠堂作为酬谢。对了,我看沈家堡有个湖,湖里可能有鱼,晚上咱们烤鱼怎么样?”
虞芳道:“随你。”
……
到了晚上,夏随锦吃饱喝足,来祠堂扫地。
祠堂里,密密麻麻的牌位在两支烛火的光芒中显得鬼气阴森,露出一股幽暗缠绕的似是不曾安息的怨气。
夏随锦似是什么都没有留意到,提着个纸灯笼照路,走过废墟旁的池塘,突然脚底打滑,整个人一头栽进了冰凉的池水里。
“啊我不会水!救,救命……咕噜咕噜……”
夏随锦挣扎着,池水淹过胸口,不一会儿便像秤砣一般沉了底儿,水面上的胳膊胡乱抓着什么,像在找最后的救命稻草。
便在这时,黑暗中飘来一只苍白如纸的手,牢牢抓住了夏随锦。紧接着,夏随锦像是一条上钩的鱼儿被拉去了池塘。
——可是,谁才是上钩的鱼儿?
夏随锦只呛了几口池水,那只手想逃开,想重回黑暗中。可夏随锦反抓住那只手,用力一拉,将那只手连同“它”的主人一起拉出了黑暗,让“它”彻底暴露在了皎皎月色中。
夏随锦道:
“让我猜一猜你是谁。”
月色如霜皎皎其华,女子一身缟素,幽怨凄美的面容白若房檐上结冻的冰花,看上去极冷极寒。
夏随锦弯起嘴角,眸光含笑,想试探她是妹妹“白霜”,还是姐姐“玲珑”,可话到了嘴边,只有一句:
“……是仙姑,对是不对?”
第13章 第十三回 白霜
这索命的仙姑,是美若天人的女鬼还是嗜血成性的仙子?
这样一张凄艳哀绝的脸,只看一眼便教黯然销魂。夏随锦握住那只柔软无骨的手,觉得像是握住了凛冬的冰雪,感觉不到活物的气息。
夏随锦道:“仙姑,你是来索我的命?”
仙姑掩面露出一双弱水盈眸,颤音道:“不,你放开,我要走了。”
“走去哪里?……仙姑是沈家堡的主子,我才是客,要走也是我走。”
夏随锦松开手,仙姑立即避开很远,一双欲说还休的盈盈水眸望过来,道:
“这里很危险,你快离开吧。”
夏随锦道:“昨晚那桂树上的尸体是你挂上去的?”
“是的,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