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没有。
逢煊甚至用一种近乎可怕的平静语气放出狠话,说他不可能时时刻刻被盯住。
他开始变得具有攻击性,会突然砸碎手边的花瓶,会失控地尖叫,会偷偷藏起吃饭用的金属刀叉。
有时也会说些莫名其妙、让人脊背发凉的话,有时,会在深夜无意识地、喃喃地叫出乔星尘的名字。
当乔星曜又一次从他宽大的袖子里摸出那把偷藏起来的餐刀,用力攥着他的手腕逼问他想干什么时,逢煊仰起满是泪痕的脸,哭着喊:“我要把他剖出来……现在就剖出来!”
乔星曜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击中,瞬间一片空白。
一股刻骨的寒意从尾椎骨猛地窜起,迅速蔓延到四肢百骸,让他控制不住地战栗起来。
段亦尘带着精神科医生来会诊后,给出的初步诊断是躁郁症,可能会有幻觉和情绪极端不稳定的症状。
但因为胎儿已经很大了,很多药物都不能用,唯一的办法就是等孩子足月剖腹产出来后,再系统治疗。
那段时间,乔星曜过得极其煎熬。他像是被抽走了所有锋芒,整个人沉默阴郁了不少,甚至只敢在逢煊药物作用下睡着后,才敢靠近,在他床边浅眠一会儿,稍微合一下眼。
逢煊似乎只对属于自己的这个孩子如此心狠,或许仅仅因为,这孩子的一半血脉来源于他。
他恨他,所以连带着,也恨这个流淌着两人共同血液的孩子。
乔星曜想到这里,用力抓了抓自己的头发,脸上没什么表情,只剩下一种近乎麻木的疲惫。
他想了很多办法,甚至偷偷录下胎儿强劲有力的心跳声,放给逢煊听,奢望着那规律的“咚、咚”声能唤醒他心底哪怕一丝一毫的怜悯和不舍。
可逢煊听到那声音,反应激烈得像被烫到,抓起录音机就狠狠砸向了墙壁。
他甚至找来了逢庆明,希望这个父亲能劝劝他。
乔星曜觉得自己对逢煊的家人已经足够仁至义尽,他做了逢煊过去二十几年都做不到的事,帮逢庆明还清了巨额赌债,给他那两个弟妹安排了体面光鲜的前程。
他以为逢煊那么看重家人,他想要这些,自己都给他了。
乔星曜也是从逢榕嘴里听到了,当初是逢庆明收了他妈的钱,把逢煊关在家里,所以他爽了乔星尘的约。
逢庆明的出现,非但没有起到任何安抚作用,反而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潘多拉魔盒,刺激逢煊想起了那些被一次次抛弃、背叛的深刻记忆,进而又串联起乔星曜对他做过的一切专横与粗暴。
当年那条发给乔星尘、导致后续一系列悲剧的短信,是逢庆明偷偷用他手机发的,背地里收了岑韵的钱;后来,也是为了钱,半推半就地把他“卖”给了乔星曜。
这个男人的出现和存在本身,就让逢煊感到无比痛苦,只觉得人生彻底灰败,再没什么可留恋。他和乔星曜,都是将他推入深渊的凶手。
逢庆明走进病房,眼神不由自主地四处打量,带着几分掩饰不住的局促和算计。
逢煊垂下眼,声音很低,说不想让乔星曜听到他们谈话。
乔星曜这段时间跟他说话都字斟句酌,生怕刺激到他,闻言说关掉了房间里的监控,转身走了出去。
逢煊放在被子下的手微微颤抖。逢庆明似乎也有些不敢看他,只低着头,声音干涩地劝:“好歹……把孩子生下来。你这孩子一生下来,就是乔家的继承人。煊儿,你知道乔总身家有多少吗?他对你已经很好了,还帮你弟弟妹妹……”
如果逢庆明这时候抬起头,就会看见逢煊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嘴唇失去所有血色。
下一秒,一柄冰冷的餐刀猛地刺入腹部。
逢庆明瞳孔骤缩,嘴唇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他僵在那里,半晌才难以置信地、颤抖地看向面无表情的逢煊。
逢煊看着他,眼神空洞:“你知道你现在享受的一切,都是卖儿子换来的吗?”
乔星曜一直在病房门口焦躁地踱步,直到管家急匆匆上来,压低声音告诉他,清点餐具时又少了一把餐刀,乔星曜只觉得后背瞬间沁出一层冷汗,寒意直冲头顶。
那个画面后来成了乔星曜挥之不去的梦魇,每次回想都让他双腿发软。
当他冲进房间时,正看见逢庆明捂着腹部倒在地上,而逢煊已经爬上了一楼露台的边缘。
那里不高,只有一米多,但逢煊那天显然又陷入了幻觉,苍白的脸上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解脱的平静,仿佛脚下不是草坪,而是万丈深渊。
风有些大,吹得他身上那件宽大的睡衣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腹部明显隆起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