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的,小心眼子!嫣如也怒了,头一拧,自个对着窗户生气去。
颠簸约莫一个时辰,终于到目的所在。一下车,薛贾立即换了笑脸,亲亲热热搂住嫣如,无比恩爱地同众人招呼问候。嫣如心照不宣,暂且忘记不睦,拥在他怀里,做足娇妻媚态。他们黏黏糊糊进去,马场主人领着他们上了赏马的高台处饮茶歇息,与其余宾客一块坐着,浮于表面地说说笑笑。嫣如失策,在场无人关注她穿着打扮,眼睛全盯着远处射靶场上一抹鹅黄身影,七嘴八舌赞道:“那位女子射艺绝佳啊,十发里有八发正中靶心,当真是巾帼不让须眉。这是哪家姑娘,如此厉害。”
“那已不是姑娘哩。她是兵部里库部曹郎中家的新妇,节后与那家小儿子成的亲。哪里人忘了,只记得姓董,董娘子。”
“呀,兵部的大人家里,迎了个如此会擅长射艺的儿媳妇?听闻曹郎中的小儿子颇通骑艺,新妇如此伶俐,那可真是门当户对,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嫣如望向那头,鹅黄女子赢了头筹,在周遭一片鼓掌雀跃中,有个黄衣男子替她取下硕大的华弓和羽箭,掏出帕子细致擦拭她脸颊上的汗渍。身旁所有人都在赞美那对壁人,无人在意薛氏夫妻,嫣如心里失衡,在心中将嵇明修所有的画搜寻一通,硬生生将话题扯到自己身上:“说到射艺,想到从前我的恩师、我朝首屈一指的大画师嵇明修也曾画过一幅关于射箭的画呢~”她过度生硬,周围人不知其所意,面面相觑,相顾无言,唯有心善之人接了三两句:“噢,真的吗?哇。”
嫣如没趣,瘪瘪嘴吃茶,恍然发觉薛贾不在身边,不知何时扔了自己,隐入男宾扎堆的喧闹中去往何处。她唤善娟随自己一齐去寻,这马球场带了个桃林,比薛府的马场还大一倍,进了林子,逛了三两圈,扯了东边,顾不得西首,找不着薛贾另说,连善娟也丢了。
气涌心头,不顺一日,嫣如恼得快要昏厥,发誓抓到善娟,定要揍她一顿,丢进柴房饿上三天三日,叫她好好记着做下人的本分。正恼着,嫣如察觉附近隐约有异动,似是熟悉的口音。她孤身一个,又是女子,不好露面,就着身边那块大石头躲起来,只待寻找机会溜之大吉。
嫣如噤声,静静蜷缩在大石后头,只听外头一男一女靠近,停在附近,那女人婉婉有仪中透着不耐烦,道:“过去的都过去了,男女有别,你我早已各有家室,不好再这般见面,有什么话快些说罢,我官人还在等我。”
男人似乎羞涩而扭捏:“谨桂,当年咱们分开得匆忙,我那时买了这个,还没来得及给你。打听到你今日也在这,我特地带给给你的,看看,喜欢吗?”
嫣如眼皮咯噔一跳,这男人的语调虽柔情万种得陌生,但是声音好似手心上托着,心里边装着, 熟悉有余, 听着还怪讨厌的。画了满肚子问号,嫣如不禁悄咪咪探出头去,心里一凉——
那男子,分明是日夜睡在她耳畔、左右寻不着的丈夫!对面的女子,是方才在举弓射箭博得满堂彩的黄衣女董娘子?!
心里的凉意转移到头皮,她无声站在那,胸腔砰砰作响。
薛贾与董娘子面对面,宝贝地捧着个锦盒,冲着董娘子打开,小心翼翼捏出一枚扳指:“嘿,当初买的,款式有些老,但玉是好玉,你戴戴?”
董娘子揣着手,警觉非常:“再说一次,男女有防,你我早已各有家室。何况当初是你有错,如今这般矫情是怪我的不是?”
薛贾急忙否认,情不自禁向前两步:“没有没有,我今日就是想把它给你。买它时,我想着能跟进洞房时再送你,可惜······”
“我不要!”董娘子尖叫,宛如触及火星,哆嗦着连连向后退去:“我不要,不缺你这个扳指!什么洞房!什么可惜!没有可惜!你谁啊!瞧清楚自己的脸罢!我这辈子后悔的事能装十筐,但最不后悔的就是跟你家退亲!你若真看着两家邻居数年的情分,往后见了我便当没见罢!不,当你我从未认识,我的夫君很好!从不同女子乱来!跟你丝毫不一样!”喊罢,董娘子转身,逃难似地逃离,丢了薛贾在原处,捧着手里的锦盒,畸形蚕豆般的脑袋耷拉,划出落寞的弧度。他失魂落魄,哀怨悲戚,一时竟顺眼起来,不再似从前张牙舞爪时那般丑陋。
今早幕幕浮现眼前,嫣如浑身似乎浸泡醋坛之中,呼吸之间,似有辛辣酸涩呵吐而出,落在脸上,仿佛挨了极为羞辱的耳光。青天白日下,恍恍惚惚,她没理由地看见和柳襄分别之夜的那个月亮,像极了嫦娥落下一滴圆泪,盈盈汪在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