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哎哎。”史老爷摇头,“听他谦虚!他们邵府什么家世,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他买不到的,再寻,能找到的比他眼睛里更好的玩意?送礼,讲究一个投其所好。他既喜欢那对镯子,你们弄下给他便是。但是名声得干净,别给人家添些莫须有的麻烦。”
薛贾的鼻翼沁出油光,他伸手揉了揉,又顺带挠挠鼻子,道:“明白,义父放心,我一定弄好!”
史老爷心满意足。天色不早,他也不久留,问些家常,再交代些生意上的事,甩袖离开。嫣如唤人收拾屋子,坐在薛贾腿上道:“官人,我当你同邵衙内已经很好,不成想,邵衙内同义父似乎更亲近。义父可真厉害呢,邵衙内平日同咱们出去玩,总爱仗着家底说话张扬不拘,活生生一个高粱纨绔,可对待义父,竟如此恭敬有礼。”
薛贾自豪:“谁叫咱们义父厉害呢。”
嫣如道:“官人,不是说义父只是个生意做很大的商人么?你快说说,义父究竟还有多少我不知道的本事?”
薛贾噤声,吞了口唾沫:“嗨,义父明面上是个商人,其实家世不简单,乃京中世族史侯家的正房嫡孙。只是后来史家落寞,经济拮据,义父连续多年考不中举,进不了仕途,便直接出去经商,寻到摆弄盐引的门路,靠着购盐运销发了大财,有了今日的局面。不过义父有些古怪,他没得袭爵,不爱以公侯后人自称,只喜欢叫自个商人。”
嫣如惊道:“原来义父也是算王侯将相之后啊!难怪呢义父气宇不凡!哎,官人,咱们可得上心,明日一早就去弄那镯子!”
当票附的条据填了住址,嫣如和薛贾不费吹灰之力,便追到了那户人家里。只见街尾处的小瓦房里,乱也没东西可乱,寒酸得难同数年前的郑家一较高下,一对孤儿寡母刚送走大夫,大人躺在床上面色苍白,小孩捧着个旧碗给她娘喂药。屋子虽破旧,地板和桌椅擦得干净,倒也没旁的异味,可薛贾还是同他媳妇一般,做作地捂着鼻子,喊出那姑娘留在当票上的、她母亲的名字:“田娟娘子,我是启贤当铺东家薛贾,这位我家娘子。“
嫣如在意自己”当家作主“的形象,万事还得从她嘴里说出来方成体统,连忙抢过话头:今日前来,是有一事商量。娘子昨日在启贤当铺当掉的那对玉镯,家里一位朋友瞧了十分喜欢,因而我们夫妇前来,是想问问娘子,可否将那银子直接卖与我?”
薛贾补上:“没错,我们这样好的礼义人家,不会欺负你。你开个价吧。”
田娟气虚,说一句话,便咳嗽三声,断断续续道:“谢,谢过薛公子看得起我家的东西。只,只咳咳,只是恕难从命,这镯子是我,咳咳,我娘家祖上传给女儿的物件,珍贵非常,并不能轻易货与人家。咳咳有头发的,谁肯装秃子?若非我冬日里病重,孩子咳咳,孩子还小没人照顾,我不能倒下,定不会先典当了这镯子救命。”
对方态度比想象中坚决,嫣如皱眉道:“呀呀,你家里都这样了,怎么还在乎这些身外物呢。你就卖给我们罢,快过年了,也换些银子给孩子吃些肉。”
薛贾接过话茬:“没错,你瞧瞧大冬天的,你家这火盆连碳也不舍得多放,我们想买你的镯子,是觉得你们缺衣少食的,想给你弄些银子,这是看得起你。”他唇齿开合间,厥词和臭气喷涌而出,闹得田娟一个病人由内而外地难受,苍白的脸颊因激动“薛公子家大业大,堆金积玉的,好东西见多了,我家这镯子与公子,不过个普通玩意,对我们家,却咳咳,却是极为要紧的。请莫要为难,莫要取乐玩笑。待我病好了,定会快些赎走。”
真是个倔死的驴!活该穷命!嫣如无名怒火高万丈,暗骂田娟死心眼子,恨律法在前,自己不能上前掐她胳膊逼她就范,眼珠子淬炼成飞刀,狠狠往田娟瘦弱病躯上插。薛贾还想多说两句,田娟下了逐客令,夫妻俩没开锣就坍台,咬牙双双把家还。
往后几日,薛氏夫妻屡屡上门,提礼提菜也好,恐吓威胁也罢,软硬兼施,田娟依旧左说左不应,右说右不应,生生磨没了嫣如的脾气。他们又挑了一堆镯子,成色、大小、质地与田家所有的那对相差甚远,没一个可心。见流水的银子花出去,王贤依问了几句,二人没得办法,只能摇头,惹得王贤依冷笑:“管穷人家买个镯子,这点小事都干不好?你们义父真是白疼了你们一场。能不能做,不能做直说!”
母亲的叱责叫薛贾心里别扭难看,最后一次去田家破屋,薛贾耐性殆尽,指着田娟鼻子道:“你这刁钻娘们少装清高,我再问你一次,你到底卖不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