嫣如道:“别吧。你想想,那日要来的都是京城里真正的高门显贵,王孙公子,名流!姒蕊才是五品官,之前在邵府别院,他们都笑话过了姒蕊官位低了,噢,如今再请她来,人家会笑话我们跟个中阶小官来往,档次低,往后都不带咱们玩了可咋办?邵衙内有意跟蕊蕊做相好,你想讨好他,也别拿此事做文章。我可听说他已经订了亲,年关便成婚。他将来的岳父家可了不得,我们得罪不起,你懂我意思?”她说完,暗自在心中补充:蕊蕊一向比我好看,这些时日虽因公务繁重不得歇息,肿了、憔悴了不少,脸蛋身材有些走形,仍旧是个十足的美人。她一来,全场人都惦记她,看着她,哪还知道我尤嫣如是谁?我的好日子、大日子,绝不能被抢了所有风头。
薛贾大呼娘子所言极是,剩下的两张帖子,不如给王贤依,叫母亲请两个自己的闺阁挚友,以示孝心。
此时,善娟敲了敲门,提进来一大包东西:“娘子,郑大人府上差人送了些东西,说是给您的。”
嫣如让善娟打开,只见里头原是五六册新书,翻了翻,不是关于算数之法,便是鉴赏古玩宝物的典籍。善娟转述了送书人的话:“郑大人说:学不可以已,这些书都是她托同僚弄到的,娘子往后要打理当铺,多看看这几本,对娘子管事有好处。”
嫣如从鼻腔里呵出一声:“明知道我不爱看书,送什么书啊,还不如送我两盒好胭脂,我去当铺的时候能涂涂。行行行,我拿到了,你下去吧。”善娟应声才要退下,又被嫣如叫住:“哎,站住,送书来的人还在不在。”
善娟道:“还在院外候着呢,就等我回话才走。”
嫣如遥遥指了指梳妆台:“你去,我桌上有两个小白瓷瓶,前几日孟掌柜的夫人送我的那两瓶,你叫那人带回去给他主子。就说,让她每日醒了、睡前,洗漱以后,都用来匀面——两瓶一起用,同时用,能去去她脸上的痤疮,还润肤。还有,妆奁里头还有个这么小,这么圆的盒子,一并拿去。冬日里她手会干裂,叫她好好涂,每日洗过手就涂,听到没!记住没!”
“记住了。”善娟即刻去找,拿着东西,脚步轻悄地退出去。嫣如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心想:“这丫头片子,看着是老实,也不爱说话。但我怎么总觉得,她心里憋着什么坏呢?”
望眼欲穿,抱着黄历巴巴数了多日,盼望着,盼望着,嫣如和薛贾终于正式住进了黛园。
黛园虽美,除去宴会待客的地儿,真正能住人的只有四处院子——诸芳院、储翠斋、莺语堂、辟幽馆。嫣如最想搬进里头的诸芳院,这最大,种的花多,景致也好,还筑了处高台,登上,能将整个黛园的景致一览无余。薛贾制止了她:“这院子不好。”
嫣如诧异:“哪不好?”
薛贾支支吾吾,半天才憋出个响屁:“风水不好。这里池子最近,算命的说我今年不好住的离水太近。这离前头宴客的厅堂太近了,哪日招待人,你想睡个午觉都不得安生。”
嫣如百思不得其解:“不会吧?这院子坐北朝南,风水还不够好?”
薛贾道:“你懂什么?你就知道个坐南朝北,你又不是大师。反正我不住,你爱住,自己住便是,我就住旁边的储翠斋,那好住,竹子多,我爱吃笋,爱看竹子。”
呸,我不懂?你最懂!储翠斋装潢清雅,货真价实的斯文人才会真喜欢,你这种只会附庸风雅的傻大个,见了竹子只知道吃笋,懂个屁!不过,薛贾往日爱占最好的便宜,别人舀给他一壶水,他偏想着拿别人一整池来洗身子。空了最好的院子不用,跑去住储翠斋,估计真是哪个大师算过命。无妨,反正诸芳院还是储翠斋,往后都是她的,只是不在这里睡觉,又不是不能去那里玩,暂且听薛贾的吧。
于是,夫妇二人欢天喜地,将行囊家私全运进储翠斋,一门心思预备次日的宴会,好好应对高朋满座。
冬日里常人会客,多选与视野开阔的厅堂之内。最近不下雪,嫣如瞧难得又阳光,她别出心裁,直接选了室外一处挨着水池,又掩映于假山、栽种梅花的地界,使唤下人将桌子搬到此处。她打量一番,又嫌四周梅花有点多,单调了,在派人摆了青松,跟白梅应对,丰富了眼前的颜色。为摆阔,寻了不少银器,擦得锃亮当成餐具,再叫下人剪了几只长势好的腊梅插在餐桌中央,桌子两侧点了炉子,以供保暖。
打扮好场地,她又忙着打扮自己。两年多前见了嵇明修的妻子,虽被揉捏羞辱一番,嫣如却无甚阴影,倒觉得戚凤宁的打扮、仪态、气魄,无一不满足她对高门贵妇最直观、浅显、标志的想象。她嫉妒戚凤宁的一切,戚凤宁真正的母家显赫,真正的富贵滔天,真正的嵇府当家主母,嫉妒久了,竟隐隐生出模仿对方心思。如今风水轮流转,今日到我家,自己也做上大娘子,她可不快快行动,将头发梳成当年戚凤宁的样式,带上款式相通的攒珠髻。可惜她姿色不如戚凤宁,脑袋有些大,还有些塌,只能多弄个抹额盖住,倒显得比那时的戚青春、可爱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