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长面露难色,支支吾吾。
我凝聚水汽,化出鱼尾,云水村几乎没有人见过莲灿,所以我也不用特意去化作莲灿的样子。
官员眼中闪过一丝惊艳,随即化为更深的贪婪。他上前一步,故作威严:“本官奉旨而来,听闻尔有治病延年之能?且随本官回京,为陛下效力,自有享不尽的荣华……”
他话未说完,我已打断,声音借着水波传开,空灵却冰冷:“你要带我走?”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能为陛下效力,是你的福分。”他理所当然地说道,仿佛只是来收取一件本该属于皇家的贡品。
“福分?”我轻轻重复,幻化的身影在水光中微微晃动,“你看中的,是我的鳞?我的血?还是我这能长寿的肉?”
官员脸色微变,似乎没料到我会如此直白,随即冷哼一声:“能为陛下延寿,乃天地至理!莫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他身后的随从悄然上前,手中竟拿着刻有符咒的锁链和玉瓶,显然是有备而来。
难怪,莲灿面对他们竟毫无反手之力。
下一刻,我不再维持那柔和的幻象,目光如凛冽的寒风,河水无声涌动,在我脚下形成漩涡。
那官员终于察觉不对,厉声道:“你不是……你是什么东西?!”
“要你命的东西。”我说。
话音未落,一道水箭自河中激射而出,快得只留下一道寒光,精准地穿透了他手中的玉瓶。“咔嚓”一声,玉瓶碎裂。
紧接着,无数水珠腾空而起,化作冰冷坚硬的锁链,瞬间缠上那几个随从的手脚,将他们拖倒在地,符咒锁链哐当落地,沉入河中。
官员骇然失色,转身欲逃。
但已经晚了。
一条水流凝成的触手,温柔又残酷地缠上他的脖颈,将他猛地拽离河岸,拖向河心。他徒劳地挣扎,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响,脸上涨得紫红,那双总是盛满贪婪和算计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巨大的惊恐。
“妖……妖怪……”他挤出破碎的音节。
“说什么呢,我可是玉皇大帝亲封的云水河神!”我轻声道。
水流骤然收紧。
清晰的骨裂声响起。
他的挣扎戛然而止,头颅以一个不自然的角度歪向一边,眼睛兀自瞪着,残留着临死前的恐惧和难以置信。
缠缚他的水流松开,那具刚刚还代表着无上权势的躯体,像一块破布般沉入幽深的河底,连气泡都未曾冒出几个。
岸上的村长早已吓瘫在地,□□湿了一片,抖如筛糠,连滚带爬地逃离了河边。
河面迅速恢复了平静,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过。只有一丝极淡的血色,在水面下晕开,又很快被流水荡涤干净。
我回到河底。
莲灿静静躺在那里,她看到了全过程。
她没有说话,眼角却有一滴泪滑落,融入水中,消失不见。那泪水中包含的河中复杂情绪,最终归于一片死寂的明悟。
过了许久,她才极轻地开口,声音沙哑:
“……原来,这才是睁眼便成魔。”
我站在她身边,沉默不语。
河水平静地流淌着,吞没了所有罪恶与贪婪,也映不出丝毫涟漪。
只杀了一个,算什么魔啊。
不过虽说只杀了一个,但其他人未必逃得了……
……
与莲灿的融合极为顺利,像是一滴冰冷的水珠,落入温热的掌心,起初是清晰无比的凉意,旋即无声地化开,沁入肌理,再难分彼此。
那一瞬间,无数细微的、泛着微光的碎片,如同河底被惊起的沉沙,缓缓漫涌上来,将我的意识温柔地包裹。
那是她还未化人形的时候,只是一条开了灵智的大鲤鱼。
泛黄的河水,奋力摆尾,逆流而上,河水冲击着身体,疲惫却执着,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她,要去往某个命定的场所……最终,在这段相对平缓的河湾停下,水草丰茂,暗流温柔。
然而闪着寒光的钩子却打破了这份平静。即便最后她逃脱了,但面对生命威胁的恐惧仍旧残留在她的灵魂中。
她的经历远没有虞娘子那般惊心动魄。却令我忍不住想哭。
明明同样都是云水村,待遇却完全不同。
手腕上,那枚新生的鳞片纹路微微发烫,旋即温凉下来。看两片鳞纹排列的样子,我猜测应该还有一抹残魂未收回。
我睁开眼,眼底流过一抹浅金的水色。
小莲花在一旁静静看着,轻声问:“感觉如何?”
我缓缓吁出一口气,那气息仿佛都带上了云水河的水腥味,低声道:
“很凉……也很疼。”
第67章
云水娘娘没有留下任何肉躯,这意味着此后不会再有人祭发生。然而那位京中大官终究死在了云水村,之后朝廷将会有何反应,已不是我们所能左右。想来这一切,不过是因果循环的一环。云水娘娘驱散了瘟疫,算是偿还了村民日夜供奉的虔诚,而村民将大官引至河畔所招致的祸患,则是另一重因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