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会问文恬,“我为何要在她死后,占有这处?”
文恬已经不想说话,良久冷笑道,“那你为何要在她生前,不肯赴此地。”
“你会后悔的,薛大人。”一手带大储君的掌事如他所愿,翻出卷宗,将景轩这处殿阁分给了温颐,压下掌印,落下名字。
之后五年,温颐几乎起居于景轩之中。
而他,后知、后觉、后痛。
但因温颐在,念他们青梅竹马,念自己是后来者,便极少来上林苑。
承华三十年八月,你的及笄礼后,你还爱过我吗?
薛壑从景轩出来,看天上振翅高飞、她十四岁未曾送出的大雁,喃喃问道。
*
江瞻云本在屋中擦拭薛壑给她练姿势的短弓,闻雁群过天,出来中庭仰首眺望。
她持着弓,引了一只没有镞的箭,摆开姿态。
是她习惯的侧立式。
双足开立,稍宽于肩,脚稍内扣,脚尖靠靶,身体和两肩、箭靶呈一直线。
近看似翠竹迎风,远观乃青松傲立。
她这日穿了一身滚金薄纱曲裾深衣,纤要如练,袖摆在风中微荡,从后观去,乃山上雪,云中月。
我还欠你一份十六岁的生辰礼,待我回未央宫,重新补给你。
她举弓搭箭,对着雁群。
明明最开始想的是温颐,最后还是不可抑制想起薛壑。
“……殿下!”
一个声音在她后背惊惶响起,没容她辨出是何人,便已经扑来一把将她抱住。只是,明显来人不敢冒犯,不似登徒子死搂紧抱,施力不足,被她挣脱出身,反手抽了一把掌。
随巴掌声一起落下的,还有一声积威十足的“放肆”!
一瞬间,盛怒的人,唐突的人,正好赶来欲要解围的人,三个人都愣住了。
-----------------------
作者有话说:来啦
第26章
江瞻云愣住, 是看见来人乃温颐。一别五年,再见竟是在这等情境下。
是他。
温颐愣住,是因为明明背影一般无二, 回首却是这样一张截然不同的脸。
不是她。
薛壑愣住, 无关谁是谁, 面前两人身份, 他都知晓。他只是震惊薛九娘的反应, 确切的说是落英的反应。
寻常女子被人如此唐突,甚至已经近身触及,当是惊惶躲避, 挣扎叫嚷。哪怕落英出身教坊,见贯恩客,无惧接触;又或者她生性刚强, 擅于反击;但无论哪种情况,多少都会受惊。可她回头,眉间是盛怒, 连带一声“放肆”, 带着时日深久的威压……
“阿兄!”江瞻云一声呼唤截断薛壑的思维, 提裙朝他奔去, 抓住他一截手腕,避去他身后。
隔着广袖衣帛, 薛壑感受到她失了分寸的抓握, 乃牟足劲攥在他腕间, 手背青筋凸显,指尖在战栗。他侧首看她,莫说脸色,连唇瓣都白了, 喘息更是一阵急过一阵。
一副十足受惊过度的模样。
“这是九娘?”温颐闻那声“阿兄”,回过神来,有些尴尬道,“在下唐突,实乃……”
他将后头的话压了下去,没再言语,只持礼向薛九娘作了个深揖,看着避在薛壑身后的半幅身影,心头浮起一个极荒谬的想法:难不成是殿下伪装的?是殿下回来了?
因为那个背影实在太像了。
可是当年那一箭,那个必死的环境,那后来寻回的一截残臂,又要如何解释?
是的,要如何解释?
薛壑被薛九娘的一声叫唤,一记腕间的抓握,重新击碎妄念后,心中亦这般想。何论,是他亲自操持的她的丧仪!
“九娘,这是太常温大人。”薛壑侧身退开半步,拍了拍她的手一边安抚一边介绍,“这处久未有人居住,温大人许是乍见恍惚了,不碍事。”
“是在下的错。”温颐持礼有节。
薛九娘没有回应,只深吸了口气,咬唇上下打量面前人。又转首看薛壑,眼中惶惶惊色还不曾全部退下,胸膛亦在阵阵起伏间。是当真被冒犯了,后知后觉而后怕,起了反劲。
“快见过温大人。”
薛壑不想再沉沦于像不像江瞻云的痴妄中,说白了,这人若是江瞻云,那么此刻见到温颐,即便因自己在眼前,她需要带着面具继续演下去,但也无需这般生分惶恐。她和他自小的情意,久别重逢,大抵装一装就迎上去了。
何须惊惶至此。
温颐已经前后两次认错,作揖的手至今不曾放下。她却还不还礼,已呈失礼,反为人笑。
“九娘——”薛壑扫除迷障,温声提醒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