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我想起来了,林悦说过,薛大人每月十六都会出城一日,前头他就没带上我们。可见是要出去一段日子。”桑桑已经涂抹好伤口,捧来吹了吹,冲江瞻云露出一点报赧的笑。
江瞻云持着扇子敲了下她额头。
“那我们——”桑桑环顾四下,“要不要通知长公主,拨些人手伏在上林苑附近以防万一。”
江瞻云摇首,“不必,按理说明烨近来只会笼络薛壑,不可能动他,他出行不会有危险。如今这样安排,已是做足防备,足够安全了。我们的人,轻易不动的好。”
明烨做梦也不会想到,他登基后一直想铲除的三千卫统领、承华帝给储君预备的东宫卫尉庐江长公主,既没有失踪也没有死去,一直就在距离长安城不足百里的扶风郡中。
自然,江瞻云也未曾想到,薛壑此番带她前往上林苑,先去的竟是扶风郡。
他去扶风郡作甚?
踏青?
调养身心?
当年射给他那首藏头诗时,他确实是在扶风郡的一处山谷中休憩。
但如今这个档口,明烨三子俱亡,又与她大婚在即,他不可能有心思游山玩水,哪怕是放松身心!
除此之外,那就是知道了她的底细,来揭她底的。
若他心怀不轨,在皇城解决她是最方便利落的,她根本没有还手的余地。这般带来扶风郡,回到她的地界上,是来投诚表明心意?也不对,若有此心,完全有更好更隐蔽的方式,无需这般大张旗鼓。
所以只剩了一种可能,就是巧合。他不知她身份,来此另有其事。
江瞻云坐在马车中,将种种情况捋过,再思薛壑近来神情举止,自己前后言行,确定没有暴露身份的可能。
心下稍安。
然随日影偏转,车驾驶入扶风郡境内后,她掀帘看骑马行在前头的青年,再看周遭环境,心中重新紧张起来。因为按照车驾这会走的路线,他们要去的是扶风郡所辖之下的渭城县。
庐江及所领人手就在渭城县。
若这是巧合,未免巧得太过。
江瞻云掌心沁出了汗。即便她确定,就算薛壑知道了她身份,这会也不会伤害她,但这样一来,局面跳出了她的掌控……
不,他真的不会伤害她吗?
当年那场刺杀,明晃晃是亲近之人、是她信任之人所为。
前车之鉴!
事关生死,她凭何要这般信任他?
何况这数月来,她居于北阙甲第,虽有杜衡在明面行走,帮助传递消息,但对于薛壑的把控终究有限。见不到他的日子,他见过谁,和谁说了哪些话,心中所想是甚,她都不知道,她只能被动地等他来告知,讯息所得太片面了!
柳庄亭翠柳碧波,箭矢从三面疾来。
泾河冰冷彻骨,她的血染在水底。
还有切肉刮骨取箭的疼痛,她是用了五石散才熬过来的。
好不容易挣回今天的局面……
夕阳慢慢挪去了西头,傍晚时分暑气散去大半,车驾行在槐树成阴的道上,风从茂枝密叶中吹来,掀起车窗帘帐,吹得她有些发颤。
她的后背生出了一层细小的颗粒,鬓发湿了,冷汗薄薄覆在额上。
她盯望着青年的背影,即将抵达岔道口,距离渭城县越来越近,留给她的时间越来越少,夕阳余晖经层槐树,时隐时现……映得她一张玉面明明灭灭,眼中一点杀意浮起又退下,终于她伸手拨下了发髻上的那支蝙蝠发簪。
“水。”她吐出一个字。
因为面容过于冰冷,眉眼过于威严,发簪中的药过于精毒,桑桑吓的一个字也不敢说,只低头奉上水囊。
她半点犹豫都没有,将药全到了下去,塞上盖子,摇匀,再打开盖子,冲着外头喊,“阿兄——”
“殿下!”桑桑抓住她的手,得她余光横过,一下松开了。
青年打马过来,面上也有些薄汗,“是不是累了?还有七八里就到,不稍半个时辰,这日是热了些。”
“出来时备的参须茶,温的,阿兄用些,补气又解渴。”她面上一点温笑,人畜无害,将水囊递给他。
“多谢!”他面有倦色,没有推辞,爽快地接过用下。
她看他吞咽的喉结,听茶水过喉入腹的声音,翌日就会毒发,她当下就可以哄他、和他谈条件,生死依旧在她手中。
而薛氏没有了他,还有薛九娘,与明烨的婚约仍在,先前搭好的台子尚可用,她依旧可以按照原先的计划回去未央宫,甚至她还可以重新为薛氏挑个家主,听话、谦卑、唯她是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