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他无需走这一趟,同温颐打声招呼便可,但闻如今常乐天过手,方来见温冶。毕竟即便常乐天删选后,尚书台还要在审核一番,温冶为尚书丞多少有一些权利。
“你先将名字给我。”
“陆岸,盛珉。”
温冶记下名字,“若是修毓在,乃十拿九稳,如今我只能应你七成。”
曹渭拱手道谢。
……
天上月圆,人盼团圆。
朝中盼着战事快歇,留守的家眷盼着征人快归,各怀心思的官员盼着太常快回京。
九月中旬,中央官署接到消息,青州战局一片好转,高句丽粮草被烧,已有退兵之势。
与捷报同来的,是温门子弟的死讯。
据卷宗所奏,此番高句丽粮草被烧,原是温准父子二人前往所为,其余在同一帐下的三个侄子作为接应。
原本成功烧毁对方粮草,乃大功一件。不想回来路上同高句丽小股部队相遇,父子二人被冲散。侄子三人领兵搭救,其中两人为冷箭所害。剩一人救回温准父子,却都染疟疾而亡。
信使呈来战况的第九日,九月廿三,温氏子弟五具尸身被急行军送回皇城。
短短两个月,温松在城郊官道,两次接迎子孙棺椁。
出殡当日,天子銮驾入府致哀,后又亲送棺椁入城郊武陵源,陪伴大魏历代君主。
深秋天寒,回来路上,江瞻云一路扶温松下山,后又同入銮驾中,一起归来皇城。
时人所见,道温氏满门忠烈,世之榜样;天子以徒侍师,明仁有德。
第59章
温松有五子一女, 承华年间,独女和长子已经故去,如今又痛失二子, 就剩下第三子温冶和第六子温净。
温冶任尚书左丞十余年, 政绩平平, 官位已然到头。
温净是老幺, 自小备受宠爱, 是长安城有名的纨绔,且好男风。
当今天子还是储君时,一日私服打马从朱雀长街过。温六郎于酒肆二楼惊鸿一瞥, 回想长安权贵纵是皇亲宗室,他也识得八|九,就不记得有这么一号英姿潇举又面带女气的少年郎, 当下拦马邀人饮酒。
奈何运气不好,少年郎在外不入现设之地,不食赠予之物, 不结自荐之人, 当下拒绝。纨绔邀之三次不得, 开始出言不逊, 手足不恭,后被三千卫首领楚烈打断一条腿。回去府中又被温松送去庄子上关了两年, 之后稍有收敛, 但终是秉性难改, 依旧成日眠花卧柳、不着边际。
温松孙辈有十四人,六个孙女均已外嫁,剩得孙子八人,今战死一半, 留家者或是从文者,或庸碌无为者,如此阖族的希望都落在了温颐身上。
虽他本也被温松当作家主培养,但没有一刻如当下这般,真正感受到重负在肩,责任在身。
十月初五,青州城大捷,战事就剩扫尾事宜,从皇城来的天子使者,传召封赏。旨意说得很简单,待他回京,便册封他为侧君。
这道旨意于旁人眼中,许算不上殊荣。毕竟一旦入了天子后廷,便再不能领兵征战。虽依旧可任太常位,但同“出将入相”相比,实在相差太多。
然温颐并不在意,去她身旁原是自己多年夙愿,尤其使者还与他近身悄言,“陛下原话,这旨意本该待您入京时再传达,但恐您心忧族中悲讯,遂提早让你知晓,容你宽心。”
边关十月已是极寒,温颐心中却是暖流涌动,叔父弟兄六人尽数战死边关,说不难过是假的,他甚至有一刻不知该如何面对祖父。如今接她旨意,顿觉有一隅安身,可避风浪,容他缓缓面见族中尊老。
她自该收走他带兵的权力,一来抚慰真正领兵作战的大将军赵辉,二来她若真的许他出将入相,他反而心生不安。
这么多年了,他多少识得她性子。
纵然当年事在她心中是他祖父所为,但他到底姓温,她做不出以德报怨的事,还将这么大的兵权放在温门手中。
是故这会她的册封刚刚好,全了他个人愿望,又平了他心中对当年刺杀事件的忧虑。
西望长安。
来日长安。
这样难的路终于走过去,侧君到皇夫的距离也未必多遥远。
温颐站在秋日苍空下,缓缓呼出一口压抑许久的浊气,身心得到久违的放松。
天高云淡,鹰击长空,征人归心似箭,恨不似禽鸟生翅,可以飞去她的身边,落在未央宫的朱瓦飞檐上。
*
从渭水上生起的秋风,伴随着禽鸣之声,回荡在宫阙之上。近来的未央宫内,最忙的是六局掌事和少府卿。
先是六局掌事中的司膳和司制,在八月中旬接了椒房殿大长秋文恬传来的旨意,让司膳处多备益州特色膳食,司制处常备御史大夫衣衫靴冠等一应日常穿戴所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