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要甚好处,朕是怕……”江瞻云突然咬住了唇口,时值原本酸胀的小腹里那股子阴寒散开,一阵阵疼痛起来,一张素白的脸上长眉紧紧蹙着,委屈真假参半,“贼人狗急跳墙,毁国之新政,怎么姑母一通话把罪责扣朕头上了?”
庐江看着她,没再将后话说下去。
为何要提醒薛壑?
无非是怕他不防温颐被其所害。
先有族中子弟被算计着同温氏弟结了姻亲,后有廿六温颐被罚武陵源,其亲身前往救之。
“陛下脸色不太好,是有哪里不适吗,可要传太医令?”庐江转过话头,起身给她到了盏茶。
江瞻云摇首,“朕有些乏了,姑母若无事便先跪安吧。”
“还有一事。”庐江挑了挑眉道,“十四那日,你尚在闭这殿中不见朝臣,薛大人来了臣府中,说了一句话,让臣务必转告您。”
“何话?”
“茶凉了。”
江瞻云蹙了蹙眉,重复道,“茶凉了?”
须臾反应过来,眼似新月,浓睫覆下,嘴角挽起一抹笑。
茶凉,就是指“不温”,“温度不再”。
“温”不在了,不是从前模样。
庐江自然也听得懂这话,当下叹道,“陛下这样高兴,是因为薛大人悟透了能够保护好自己,还是因为他对您忠诚毫不隐瞒,亦或者是因为他也万分担心你?”
江瞻云一双凤目眨过,“不能三者都有吗?”
庐江正欲再开口,桑桑在殿外扣门,道是御史大夫求见。
“让他在府中歇着,无事不必入宫,这又来做……”江瞻云边说边往内殿走去,当镜理云鬓。
庐江出来传话,“陛下在更衣,让薛大人稍后片刻。”
*
薛壑这日束玉冠,着曲裾深衣,左环佩,右香囊,一副勋贵子弟装扮,显然不是为公务而来。
江瞻云在宣室殿升座,瞧他衣妆,忽觉不该在此接见他。
“薛大人来此所谓何事?”见人行礼问安后半晌不言语,江瞻云只好先打破了沉默。
薛壑入内殿时,见到了跪安离去的庐江长公主,遂道,“殿下同陛下说了吗?”
到底还是论及了公事,那样一个人在她身边,他没法安心。即便来时他多番考虑,叔父和族兄的话亦来回在他耳畔回响,但事关她安危,他根本无法权衡利弊。
以前,他只是确定了温氏不清白,但对温颐始终有所保留。但彭、杨两人的死,让他将许多事都连贯了起来。
这些天里,他寻来了数位医官询问五石散的事。诸人都表示一个吸食四五年的人,根本不可能通过区区数月就彻底戒除,即便有所改善,但才思会滞钝、四肢会绵软,近身接触身子还有腥腐之味,香熏难掩。
可是温颐,如常主持新政才思依旧,一招毙命杨羽武力不可小觑,武陵源晕倒被他抱上马车时,他丝毫没有嗅到他身上有何腥腐之气……
所以温颐根本就没有吸食五石散。
却在这五年里,一直都在欺骗他,甚至一次又一次地试探自己。
他不是白璧染瑕,是早已白沙在涅,与之俱黑。
但若说天子同他们形成了默契,既往不咎,那当下他就不该铤而走险杀了彭杨二人。
的确,杀了他们是正确的,死无对证。
薛壑所推论的一切不过是基于自己的推测,但当这个推测首尾咬合,逻辑通畅的时候,他尝试着去寻找了证据。
这会见江瞻云久不应声,遂继续道,“陛下,臣有证据。”
“你有证据?”江瞻云不言语,实乃见他匆匆而来,开口即问温颐事,心中欢愉,一时有些失神。
“彭、杨两家的孩子参与今岁考举,他们提前得了内容。”
江瞻云腹中胀疼,但初闻他话语还是努力压了下嘴角,暗道脑子果然不错,然听至后面不由瞪大了眼睛。
“臣与暗卫夜行两府,见他们正在抄阅。连着蹲守数日,发现每晚都点灯在抄,却抄的也不是典籍内容,乃纸张信息。前日里,臣入室偷来一张,发现上头尽是考举内容,关键皆是太常笔迹。”
薛壑话落,起身从袖中掏出纸张,奉给江瞻云。
“你、入室偷的……”江瞻云上下打量他,俨然一个举止端方,风仪清贵的高门子弟,难以想象他身着夜行衣作梁上君子的模样。
薛壑也愣了一瞬,这会重点是他偷吗?
“想来太常着急闭关,字迹潦草,临摹旁人笔迹又恐来不及,只得如此。”薛壑提醒女郎看纸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