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下走了一段,似听见哪里有人痛叫,嚷嚷着,喊了知柔的名字——
“宋知柔,我今日必与你算个清楚!”
阳光下,一行人前拥后簇地围着宋培玉,他臂膀中箭,血液渗透了半边袖,直淌进臂褠里,围场仆役要搀不搀,因一碰到他,他便哇哇大叫。
知柔行走在后,肩上也沾了血,仅瞧着,伤情比他更甚,那条胳膊简直像绛染水里刚捞出来,动静却低他许多。
她眉心轻蹙,抿着唇,伤是真伤了,却全然不算严重,还有心思学他闷呻两下,作出一副疼痛、怯懦的模样。
看她故作姿态,宋培玉气得那只完好的衣袖直抖。
“你、你……”
在他愤懑难填的眼中,她似有若无地架了下眉,是个极具戏谑的情态。
宋培玉的怒骂之辞,知柔没有听见。
她的目光落在身前不远,定了住。
天光透亮,魏元瞻一双眸子沉沉的,其中杂色滚覆,疑惑而忧心地看着她。
今晨收到知柔书信,魏元瞻本已经跨了马,欲趁休沐回府一趟,顺便告知知柔,苏都已能下地走动,可回冯家。
得她信中相邀,还府一事暂缓,径直打马来了云骧围场。
怎料方入苑门,她竟又是这般狼狈。
知柔见魏元瞻神情,心内蓦地一慌,直到他步履近前,两指抬她下颌,轻轻刮掉她腮畔一行血迹,转而垂目落她肩头,用只有他二人能听见的音量,问她。
“知柔,这回可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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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①“蒐”意同“搜”字,“春蒐”即在春天搜寻没有怀胎的野兽来猎取。
第115章 拂云间(五) 他的吻由柔旎变得暴烈。……
云骧围场傍京而立, 林深谷幽,水脉纵横,除却皇家猎苑, 此乃京郊行猎的上佳之所。
时值仲春,往来者稀少,宽广的苑首前独知柔一行与围场仆役。
见到魏元瞻, 在场余人皆低眉垂颈, 长淮和兰晔侍候两边,唯有宋培玉大胆怒视。
即见清辉下, 少年探出手指将宋知柔的下巴抬起来, 握在掌中,拇指蹭刮她颊边已经干涸的血迹。大约还顾忌在外,很快与她拉开距离, 一侧脸,眼神冷飕飕地投了过来。
他眼眸黝黑深邃,因长身挺拔,看人的时候自上而下,有种睥睨的味道。
宋培玉胸前兀然起伏,似是畏怯, 紧着想起他的名字。
魏元瞻。
宜宁侯世子三年前入了行伍,据说骁勇善战, 受封赏无数,回京后更得陛下器重,掌领长风营。
宋培玉与他曾经也算做过同窗,交情虽浅,印象深刻,这位魏世子冷情冷性, 在宋府家塾时便话少,且犹恶旁人攀搭。
他和宋知柔……如何搅到一处?
宋培玉周身的气焰逐寸矮了,胳膊上箭簇还在,便姑且先放过她,咬着痛归入营帐,带走了大批仆从。
跟随知柔的几人讷讷抬起眼,欲引她前去医伤,却见她脸上有些绯色,转首让他们退下。
能进云骧围场的人,非是勋贵,便是江湖上极具名望之徒。听她如此吩咐,他们未说一个字,敛容退了下去。
魏元瞻指尖的热度似仍横肆在腮,知柔心口微跳,平复半晌,试探着问了一句:“我们还比骑射吗?”
他远路而来,怎好叫他徒劳而返?
魏元瞻的心思早已无关狩猎,他盯着知柔,语气像是控诉,也像无奈:“怎么最近见你,总是这副模样。”
他垂望的眼神如同一把钩子,钉在知柔心间,抽剥不得。
她抿了抿唇,嫌身上衣物碍眼,轻声道:“我去换一身。”说话迈出半步,又停下,眉目向着他,“你来吗?”
魏元瞻闻言稍滞,随后拔靴同她去了营帐。
薄阴底下,星回手中提着一笼春饼,似在等人。瞟见知柔的影子,她踱上两步,待看清后眼都直了,吭吭哧哧地说:“姑娘这是怎么了?怎弄得一身……表少爷,您……”
知柔下睐自己肩袖,忙道无事,瞧宋含锦的婢女不在周围,问了一声:“三姐姐呢?”
适才在林中等了许久,迟迟不见人来,后面跟宋培玉耗了一会儿,却也没离开她们约定的位置,私以为姐姐被弓马耽搁,仍在挑拣。
星回道:“三姑娘与凌家姑娘聊了半晌,眼下去找您了。”顿了顿,“我让裴澄去告诉三姑娘。”
人一走远,营前复剩下知柔和魏元瞻几个,长淮拉着兰晔往边上站,空出大片余地。
知柔浓密的睫毛轻扇:“等我一下。”话罢钻入帐中。
出来时,劲装已换,少见的穿了褶裙,像将水光山色都着笔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