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送你的。”
知柔自书页间抬眼,睃了他一刹,想都没想就把香囊扔回去:“我不要。”
他给的,能是什么好东西。
“别啊。”宋培玉放回来,声音热切地说,“你打开看看。”
他神色还算寻常,是一贯的坏笑,那弯弯的眸子里闪着波光,不知是兴奋,还是别的什么。
知柔这个年纪正是对一切都十分好奇。
她搭眼去瞧,那个香囊制得独特,绣花鸟纹,置在桌上,绣样仿佛活了似的,一下一下轻微撑动着。
“你害怕?”宋培玉激她。
知柔两只手分别拉扯,把香囊打开了。
没有一点香气,只见粉状的泥土堆散出来,其间有异物蠕动。
渐渐地,她瞧清真章。
“啊——”知柔惊叫一声,慌乱着朝地面跌去。
宋培玉见状,捂着肚子哈哈大笑。
余光所及,不过两条蜈蚣游动在宋知柔的书案上,千后似有千足,稍微显得吓人些。
知柔见过蜈蚣,亦见过被蜈蚣咬了的人,她心头猛跳,后背略出一点汗意。
“你就这点胆子啊。”头顶那烦人的声音仍在起伏。
他们动静闹得大,几乎所有人都朝这里投来目光。
知柔羞愤至极,白璧般的脸颊染满酡色。
犹气不过,她努力镇定下来,从地上爬起身,拿一只笔,胡乱戳引着把蜈蚣往宋培玉肩头甩。
魏元瞻的位子离他二人最近,起初听见宋培玉和宋知柔搭话,他有些纳闷,继而感觉聒噪,最后皱眉忍了一会儿,才要拔座,袖口承来一个从天而降的物什儿。
垂目一看,竟然是条蜈蚣——他们嬉戏打闹用的角儿。
魏元瞻哼着笑了两声,睥睨手边黑影,忽一振袖,又给掷回知柔脚下。
知柔恨得牙痒,却被他一左一右两个母鸡护雏般的随从注目着,不敢造次,只好躲到老远骂宋培玉,叫他把蜈蚣抓走。
好容易得来捉弄她的机会,宋培玉哪肯罢休?
可不知为何,他半歪着脑袋笑一阵,突然改了主意,三两步走过去,将蜈蚣引入香囊,转而落回座位上,一双眼好奇地睐向魏元瞻。
等到下晌散学,雨渐渐停了,地面上左一块右一块囫囵的水渍。
宋培玉见魏元瞻要走,忙跟上去:“魏世子留步!”
前面的身影顿足,折过来,不露声色地将他一打量:“什么事?”
宋培玉先同他揖了一礼,笑道:“世子日后都和我们一处读书了吗?”
“难说。”魏元瞻吝于多言,手里握着个什么,一半掩在袖袍下,看不分明。
宋培玉不觉垂着眼瞧了一会儿,冷不丁听他问:“还有话?”
方才抬头,见他长眉微挑,模样是疏淡有礼的,可字里行间流露出一种拒绝的架势。
他不愿和他交谈。
“……没有了。”宋培玉尴尬地回了一句,暗自腹诽:难道他想错了?魏元瞻与他不是一个阵营。
余后几日,宋培玉换了不同的招数作弄宋知柔。
或是拿水溅她,或是给她的吃食里加料,亦或是用弹弓打她。知柔夜里翻看,小腿上磕起一坨坨乌青。
她不是生受的性子,尤其对宋培玉,早已交恶,也不在乎什么隐忍克制了。他如何待她,她便如何回馈,前几样皆已勾销,除了弹弓。
家塾晌午会放学生小憩,鸣钟一响,知柔立时跑到廊下,拐入月亮门,化成一颗愈行愈小的黑影。
“她又做什么去?饭也不吃。”兰晔嘀咕了一声。
这些天,他陪魏元瞻进出宋府,对宋家这位四姑娘的作风颇有感触。若以一句话形容她,便是:桀骜不驯,很有些野。
魏元瞻睇着那道旋风样的人影,手里一支狼毫搁下来,投到清水中,语气显出几分漠然。
“她吃不吃饭,和你有什么关系?”
兰晔颧骨一热,干笑两下:“爷的耳朵可真好使……”
魏元瞻从位上起身,擦了擦手,问:“长淮呢?”
“去给爷带吃的了。”兰晔看了下天色,“确实有些时候了,怎的还没回。”
两人说话的当口,长淮拎着食盒从另一边快步行来,进了门,把东西放稳,俯身在魏元瞻耳旁说道:“盛公子想见您。”
魏元瞻微愣,稍作思忖,眸中的喜悦压抑不住:“在哪?”
宋家家塾建在府邸的东南角,外头是条空巷,往前走出去了,才是真正繁华的京城。
冬日里萧风瑟瑟,魏元瞻立在墙根下,听着竹叶与砾石的声响,转头望向长淮:“你说他在这儿?”
他难得讪笑了下:“要不说是盛公子呢,别具一格。”
魏元瞻盯着这堵白墙,扬声试探:“盛星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