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公主,我可不敢骂她。”
恩和目不转睛地看着知柔,仿佛是天性,他不懂何为失礼。
对她的话,他是不爱听的,那个燕公主在他眼中,不过是个普通人。他暗哼一声:“你有什么不敢的?宋知柔怕过谁吗?”
话音甫落,知柔慢慢顿住脚。
晚霞下,她的眉宇显得格外浓重,仿佛叠了一层粉色的墨,眼眸深邃,有荧荧星火,叫暮色一摇,她的相貌实在很漂亮,此刻还有点少见的温柔。
恩和方才所言,知柔觉得熟悉,好像谁也对她说过,却想不起来。有那么一个瞬间,她感觉自己回到了小时候,周围不是这样的环境,身边人也不是恩和。
久违的愁思泛上心坎,知柔没再回声,算答应了。
风压过草叶,原始的气味从各处钻来,天穹很低。恩和走在知柔后面,他太高,肩又宽阔,几乎把她完全藏住。
“所以你的心上人,他是谁?”他又提起。
知柔瞧他是没完了,随口说道:“你不认识。”
恩和暗忖,草原还有他不认识的人?
须臾,视线又垂到身前那副腰上,从他的视野,暂时看不见她的短刀。
他默了默,张口:“是你们燕朝的人。”
前面的影子没说话,也没有停步,直向木桩旁边的马儿走去。
恩和不知是庆幸地笑了,还是别的什么,反正话说出来是揶揄的:“什么样的男子,分开两三年了,也能叫你念念不忘。”
知柔闻言有些诧异,她大概不会用如此说辞来表达她的情感。
她翻身上马,视线居高临下地斜过来,似乎笑了下:“王子如今还会说‘念念不忘’?”
很快眉眼就没再看他。
真正的男女之情,知柔还不明白。只是她青涩而坚定地认为,她是有点喜欢魏元瞻的。他和别人都不一样。
为了跟知柔的谈话不被旁人听懂,恩和向苏都学了她的语言。他本就会一些,他的养母是汉人。
见她避而不答,恩和因嘲弄而剔起的唇角渐渐归平,跨上马背,安静地踱在后头。
春天的日落漫长,知柔最喜欢这个时辰,抛开一切,只说美景,她甚而有些许眷恋。
晚风扑面,知柔拂了拂散碎的头发,勾去耳后,想起景姚应该要去帐中找她吃饭了。再次回到北璃,与她亲近之人还是她。
知柔手腕微转,正待掣紧马缰,怎料恩和驱马上前,靠近她时,他稍一斜身,长臂拉过她的缰绳,两匹马便被动地贴近了,前半部分近乎挨在一起。
动作一气呵成,知柔只见他的身影偏过来,下一瞬,他就端直脊梁坐在马上,手里拽着两条缰。
他总有法子令人感到意外,知柔敛眉,听他道:“宋知柔,和我比一场吧。”
氤氲的光斑在恩和脸上晃荡,知柔看着他,等待下文。
“我赢了,你明日和我一起去集会。”
知柔心中哂笑,面上却考虑地问他:“你输了呢?”
她与恩和经常比试,苏都说,他把她当男人,当对手。
知柔深以为然。
恩和想了一会儿:“我让敖云给你劳动一月。”
当初,恩和偷潜入燕,敖云和木希乐尾随。在梁城,他们都是第一次见到知柔。
敖云对她的偏见就从那时开始。
知柔刚抵草原的头几个月,因为恩和的缘故,敖云才同她搭话,话题的中心只有一个,他们的十九王子。
后来知道她是姑娘,敖云惊讶了很久。
再后来,得知她曾混入军营,战场上帮着燕军,他对知柔的态度急转直下,每每见了她,都要用北璃话咕哝一句:叛徒。
已经半月不曾和敖云打过照面,知柔的记忆里都快忘了这人,被恩和乍挑起,她轻蔑地哼了声:“谁要他?”
有如这种时候,轻易能看出来她稚气未脱,没有因为长期蛰伏而失去锋芒。
知柔抬了抬眉,眼睛里光彩流溢:“你输了,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将来若有一日我落了下风,碰到你,还请你高抬贵手,放我一马。”
她至今忘不了在肃原城,被人挟制的感受。上回遇到的是苏都,如果下次,碰上恩和呢?
她虽不信他们,但承诺一言,有总比没有好。权当赌一把,赌他们北璃也有重诺之人。
恩和一双深眸沉静地望着她,不显情绪时,那双眼睛总带着点危险。
她是又打算要走吗?恩和想不明白,这里除了王庭,哪一点不好。她但得闲暇,定会来此处休憩,到日落才归,如此,难道不是因为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