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一圈,知柔回到魏元瞻站立的地方,嘴角微翘:“我厉不厉害?”
她居高临下,一双甘冽的眸子像点了灯,熠熠夺目。魏元瞻盯她片刻,是想赞她两句,可观她身体倾斜,不由蹙眉道:“坐直,别……”
字音刚起,知柔从马背上掉下来,幸而他眼疾手快,把她稳稳接住了。
温热的气息扑到颈子里,魏元瞻下意识想要松手,却迟迟未动。
知柔像一条滑手的鱼,她轻轻推他,打他怀中溜下去,站直了,重新踩镫而上。
这回逐渐稳了一些,她有天赋,且非初次骑马,记着魏元瞻方才在街上教她的,愈显熟练。
大约是在保护自己,她不愿想江洛雅的突然转变,可思绪就像能生长一般,总偏出一枝到那禁地。
稍微分神,知柔竟有些力竭似的,瞬间又从马上跌落,身体借着惯性在地面翻了几圈,猛烈的冲击让她恍惚一刹,慢慢站起来,抖了抖衣裙。
魏元瞻心跳骤急,忙跑过去拽起她的胳膊,她分明颤了一下,他有所感,却闻她道:“没事,再来。”抽出手,从左侧上马。
“你受伤了。”他抬头仰视她,眉峰温柔地拧起,“不用急于一时,下来。”
第57章 尘与光(十六) 替魏元瞻报复回去。……
残阳夕照, 旌旗披霞。
知柔坐在看台石阶上,衣袖挽起,魏元瞻站在她左侧下睨着, 入目皆是擦破的皮肉,他眉眼微黯,突然有些后悔让她上马。
念及自身, 祖父初授他骑术时, 他屡屡落马,屡屡重来, 不顾伤痛, 只想驯服祖父赠他的越影。
他以为宋知柔和他一样,那种不服输的劲儿能叫她把心思都放在马术上,兼他替她相了一匹温驯的, 不会令她吃太多苦头。
却没料到她的心思竟那般重,哪是在骑马?她在发泄。
“嘶……”清酒淌上肌肤,知柔双眉立时紧拢,许是心情不佳,这回连疼都不喊了,死死咬在口中。
尚未清洗完, 她已将酒放下,没敢继续下手。魏元瞻怕她染疾, 索性坐下来,捉住她的胳膊:“别动。”
玉瓶一斜,酒液尽出,他因梏着她,掌心也沾得湿润,两两相触, 一时有些冰火两重之感。
“你在乎的人是不是太多了?”魏元瞻忽然启唇。
他至今记得那日在长乐楼,这位初次见面的江姑娘欺她于言,他不喜评论,但确实自那天起,他对江姑娘的印象,奇差。
这样一个不以诚心相待者,值得宋知柔费心费神么?
知柔皱眉听完,没有答复。
少时在洛州的经历使她心防很高,既渴望玩伴,又惧怕所交之人皆似程武等辈,言笑往来不过施舍,视她为嬉闹取乐之具。
江洛雅是她入京以后,第一个主动向她示好,展露友谊的人。
因为这份特殊,知柔对江洛雅的感情十分不同。江洛雅待她一分好,她便回以两分;父兄赠她的新鲜玩物,她总是先给江家送去,明知道江氏商贾,见多识广,她一次也未曾落下。
到底哪里出了差错,江洛雅为什么这样对她?
知柔额心深攒,润白的脸颊被余晖晒过,透出一点绯色。她落袖起身,双腿因练习过度,有些打晃,依旧强撑着,不叫人看出端倪。
“宋知柔。”魏元瞻在后喊道。
她回身,就见空中划来一个什么,伸手接住,听他道:“好玩意儿,给你了。”
知柔摊开掌心,是她的玉玦。
翌日下晌,知柔套车去了江家。
江洛雅捧着一盏酸梅汤,坐在鎏金翻转的庭院中。听闻她来,起先尚欣喜,转念再想,又认为她来迟了。
远远望见一抹衣影,江洛雅把汤盏推给侍婢,重拿本书看,覆下眼睫。
知柔脱靴入席,没有张口。
她的视线如有实质地巡在江洛雅面庞,后者掀起眼帘,眸光与她稍一对视:“你总看我做什么?”
“你在生我的气吗?”知柔问。
江洛雅以为她是来道歉的,谁想竟装得一副不解、无辜之态,唇角不免勾出一抹冷笑,眼不再看她:“没有。”
“说谎。”知柔言简意赅。
她十四岁了,言行举止还有种小时候的莽直。江洛雅从前喜欢,如今时下,觉得她这副性子当真令人恼火。
“你既然这样想,又何必问?”指尖在书页上轻轻一翻,未施粉黛的脸容窥不出一丝异色。
知柔不明白,江洛雅离京前并未与她有过任何争执,短短两月……
“是我做错了什么?”嗓音软下两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