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啊,”她快走两步跟上他,问道,“要从府上牵马吗?”
“今日?”魏元瞻停下来,审视了知柔一阵,“这么急?”
知柔点头。
八月秋狝,她一次都不曾去过,父亲总有诸多缘由将她留在家中。大哥哥自十四岁起,年年秋郊狩猎,如今她也已十四,为何不能同行?
待她将马术练好,父亲再无借口搪塞了吧。
魏元瞻提着眉:“你又打什么主意?”
“你就别管了,能不能教我?”知柔脱口道。心里却想:他若不成,她只好壮着胆子去找大哥哥了。
魏元瞻笑一笑,故意看着她说:“请人为师,可不是你这样的。”
第56章 尘与光(十五) 落到那张殷红的唇瓣上……
语下有迤逗的意味, 知柔稍稍思忖,在宋祈羽和魏元瞻二人当中,选了后者。
她把手端正地一抬, 朝他揖道:“请魏世子教我。”
夏阳从叶罅里掉下,少女双肩平直,腰身纤细, 未更衣, 此刻穿着一拢桃色长裙,蝶羽般的长睫往下压着, 有些恭顺的味道。
片刻, 那双低垂的眼睑掀起,亮莹莹的:“魏世子?”出言催促。
魏元瞻将目光从她身上移开,抬步向前:“束脩你先欠着, 等我来讨。”
话音刚落,知柔已经自惑地剔了下眉:“贵府殷实,我有什么值得你要?”
这话是他自己所言,在韵柳河畔。
魏元瞻不满地攒起额心,不知是在懊悔那日失言,还是怪她重提旧往。
“谁要你黄白之物了?”他用一种轻蔑的语气说。
知柔立刻上前, 略疑地瞟一眼魏元瞻:“坏事我可不干,我要活得长长久久, 安安宁宁。”
魏元瞻轻笑:“你干的坏事还少么。”
杀人放火,谋人性命,那才是坏事。在知柔的认识里,她不过有些顽皮罢了。
“不如我写张字据给你吧,彼此安心。”
这是要打欠条书写清楚。没缘由地,魏元瞻咂出一种泾渭分明的况味。
他心下不悦, 侧首将她凝了一会儿,嘴边挑起嘲弄的弧度:“怎么,你还怕我要的东西,你给不起?”
知柔说自然,“非以银钱计较之物,能便宜吗?”
“你对谁都这样?”
“什么样?”知柔翻了下睫羽,眼神纯净。
魏元瞻不说话了,他轻哼一声,朝府外走去。
马车宽大,车门一开一合,明暗变幻的光影照在魏元瞻脸上,知柔拂裙坐他对面,问道:“我们去哪儿?”
“武华门。”
武华门是外城西门,连接京师与西北的交通要道,为便宜来往商旅,设有马市,可供租赁或购置马匹。
“去武华门做什么,相马么?”
知柔惦记着他的越影,“你的马呢?”
提及此,魏元瞻眉目染笑,是喜爱,也是自得。他视线随意地往知柔身上辗转:“我的马,你驭不了。”
知柔懒怠应他这句,抄起胳膊抱在胸前,脑袋和肩膀往车壁上轻轻一靠,阖目歇息。
外城路远,尚需到校场骑马,她得保存力气。
车身悠悠颠荡,日晖从窗格缝隙中钻进来,朦胧地打在知柔脸颊。
魏元瞻静静望着她。
目光从她眉眼伊始,划过鼻梁的弧线,落到那张殷红的唇瓣上。
就是这张嘴,总是和他反唇相讥。
魏元瞻的唇也抿紧了。
不意对面忽然动了一下,好像坐得不舒服。魏元瞻瞳眸轻怔,适才意识到自己在看她,恐露行迹,马上调开眼。
大抵行驶出承平街,喧闹渐散,世俗的声音褪下,倒显得周遭缺了什么,独剩一厢静谧。
知柔未防备,马车遽然猛地一停,她身躯晃动一下,魏元瞻忙捉住她的胳膊把人搀稳了,脸色颇沉,皱眉待问兰晔,外面人声已至——
“魏元瞻,你给我下来!”
“爷,是贺庭舟。”兰晔的嗓音几乎与另一道同时响起。
不用他禀,魏元瞻听得出。
手慢慢收回,无言无动。
贺庭舟哼笑道:“这会儿晓得当缩头乌龟了?哦,不对,你魏世子一直都是缩头乌龟,就会躲在别人后面称王称霸!狗仗人势,何足道哉!”
骂得太难听,知柔攥了下拳,第一反应却是去瞧魏元瞻。
他长眉冷飕飕地压着,唇抿成一线,目光燥郁,在隐忍。
外头愈骂愈凶,兰晔同贺庭舟还击了几个回合,见魏元瞻迟迟不现身,权当他怕了,益发起劲儿。
贺庭舟挑衅道:“魏元瞻,你没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