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氏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攥着丝帕的手心沁出薄汗,目光灼灼地看向周绍。廉氏也微微抬起了头,脸颊染上薄红,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满座目光再次聚焦于主位。
周绍却仿佛没听到陈阅微的提议。
他放下酒盏,修长的手指在杯沿缓缓摩挲,视线并未落在两位新人身上,反而越过她们,定格在陈阅微身侧那个正小心翼翼剥着桂圆、将白嫩果肉放进祖母碟中的小小身影上——鹤哥儿。
片刻静默后,周绍慢条斯理地开口,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王妃的身子瞧着也好得差不多了。”他目光终于转向陈阅微,眼神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府中诸事繁杂,本王不在府里的这些时日,王妃也实在辛苦。今夜,本王便宿在正院。”
此言一出,满座皆静。
烛火跳跃,光影在众人脸上明明灭灭。
曹氏脸上的血色“唰”地褪尽,方才斟酒时的娇媚与期待凝固成一片难堪的苍白,精心描画的眼睫剧烈地颤动了一下,猛地垂下头去。廉氏也飞快地低下头,盯着自己的鞋尖。
方氏与丁氏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复又垂眸。
老王妃眉心微拧,看着儿子平静无波的侧脸,又扫过陈阅微眼中那猝不及防又强压下去的复杂喜色,心中无声地叹了口气。她了解儿子的性子,只怕今夜不会如小陈氏所愿。
青娆执起面前的茶水,浅浅啜了一口,低垂的眼睫掩去了眸底一闪而过的洞悉。=
唯有陈阅微,在最初的错愕之后,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意外之喜与隐隐不安的复杂情绪瞬间攫住了她。她强自按捺住狂跳的心,飞快地扫了一眼失魂落魄的曹氏和廉氏,脸上重新绽开温婉得体的笑容,仿佛方才提议新人服侍的话从未出口:“王爷体恤,不过这本就是妾身分内之事。”
一场家宴,在这暗流汹涌、各怀心思中,终是草草散了场。
……
夜色浓稠如墨,正院的内室点着数盏粗如儿臂的描金红烛,烛泪无声堆积,将一室锦绣映照得如同白昼。
甜腻的熏香混着陈阅微身上沐浴后的清雅花香,丝丝缕缕在暖热空气中浮动。
陈阅微自净房出来,身上只松松裹着一件薄如蝉翼的烟霞色软罗纱衣,水汽氤氲下,肌肤欺霜赛雪,身段玲珑曼妙。
面颊上因热气蒸腾泛着诱人的绯红,本就精致的眉眼在烛火下更添几分妩媚。她挥手屏退了侍立在侧的红湘等人,偌大的屋子里只剩下她与坐在窗边紫檀木榻上、就着烛火翻看书卷的周绍。
书页翻动的轻响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陈阅微赤着足,踩在厚软的地毯上,无声无息地靠近。
论起年龄,她其实并没有比曹氏等人大多少,亦正是年轻貌美的时候,不似前世她再入宫面圣时,早已被琐事磋磨得眼角生出细纹。
她也知道自己和王爷之间有了嫌隙,可夫妻之事都是床头打架床尾和,许多事,一夜过去也许就会成为一笔糊涂账。因此,二人独处时,她也能软得下身段。
她停在周绍身后,柔若无骨的玉手轻轻搭上他的肩颈,指尖带着温热的湿意,力道适中地按压起来,嗓音甜软如蜜:“王爷,今日席间您饮了不少,妾身帮您按按,松快松快可好?”
指尖尚未触及周绍的额角太阳穴,手腕便猛地被一只带着薄茧、微凉而有力的手攥住。
陈阅微心头一悸,抬眸望去。
周绍已放下书卷,侧过身来。烛光勾勒出他深邃的轮廓,那双黑沉的眸子映着跳跃的烛火,却无半点暖意,平静无波地看着她,仿佛在审视一件器物。他并未用力,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将她拉至身侧的榻沿坐下。
“王妃身子才好,你的一番情意和贤良温厚,本王看在眼里。”周绍的声音低沉平稳,听不出情绪,却字字清晰,“自然也心疼你。”他目光掠过她身上那件几乎透明的纱衣,并未停留,如同扫过一件寻常摆设。
陈阅微的心随着他话语前半句微微提起,带着一丝隐秘的期待,然而“心疼”二字之后,却并非她所期盼的温存言语。
周绍松开她的手腕,指尖在光洁的紫檀木榻几上轻轻叩击,发出笃笃的轻响。
他看着她瞬间染上不解的眼眸,开门见山,语气平淡得近乎残忍:“不过,子嗣之事,关乎王府根基,是头等要务。”
他顿了顿,目光直视陈阅微骤然紧缩的瞳孔,清晰地吐出决定:“待青娆这一胎坐稳,本王准备向圣上请封她为侧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