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份在刀光剑影、阴谋诡谲中淬炼出的情意,让他们的感情在无形中更加稳固了些。腹中这个孩子,是锦上添花,是血脉的延续,是她与他之间更深的羁绊。但即便没有这个孩子,她心中亦无太多焦虑。
周绍的心思如今大半系于朝堂风云、夺嫡大业之上,那些初入府门、根基浅薄、性情未明的秀女,在他眼中,不过是棋盘上可有可无的棋子,或是平衡势力的工具,但离真正的推心置腹或是权柄下移,都还远着。
她心中真正悬着的,反倒是正院。
鹤哥儿是老王妃的心头肉、眼珠子。此番回京,老王妃携鹤哥儿同来,说不准便是为了让他彻底留在京城铺路。如若是这样的盘算,陈阅微再怎么说都是鹤哥儿的亲姨母,天然便占着这份血缘的优势,老王妃也只能把孩子交给她抚养。老王妃若因鹤哥儿之故,有心抬举正院,那才是她需要留神应对的变数。
再怎么说,陈阅微也是嫡妻正室,又是先王妃的亲妹妹,一旦让她再得宠,若是有了嫡出的子嗣,原先的死局才真要叫她给盘活了。
可她要是能活,她庄青娆就死定了。
思及此,青娆眸光微敛,指尖轻轻滑过小腹,眉梢挑起。
说起来,杨英他们也该动身来京城了,不知怎么如今都毫无音讯?
他们可是成郡王的救命恩人,若来了京城,该列为上宾,好生热闹一场,这才是陈阅微该操心的热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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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南隅,丰宁巷。
青石板路被秋阳晒得微暖,巷内多是些新起的宅院,虽不及勋贵云集之地气派,却也粉墙黛瓦,门户齐整,透着几分殷实气象。其中一座三进宅邸,门楣上悬着“庄府”二字,正是新近脱籍的庄家所在。
杨英一身利落的杏色短襦配长裤,风尘仆仆地站在庄府朱漆大门前。
她手里紧紧攥着那张字迹娟秀的字条和那块沉甸甸的腰牌,心中又是忐忑又是期盼。程望的伤耽搁不得,京城名医荟萃,却非他们这等初来乍到之人轻易能请动,她只能寄希望于那位在淮州山中偶遇、出手阔绰又心善的夫人了。
她深吸一口气,上前叩响了门环。
“谁呀?”门房小厮应声开门,探出半个脑袋。
见门外站着个身段窈窕的陌生女子,衣着虽非绫罗却也干净利落,不似寻常往来门上下帖子的各家仆妇,那门人眼中顿时闪过一丝异色。
他上下打量杨英一番,尤其在看到她姣好的面容时,心中咯噔一下,暗道:坏了!莫不是大爷在外头招惹的风流债,如今人家找上门来了?
庄府发迹不久,阖府上下皆知大爷郑安是入赘的女婿,对大娘子庄青玉那是百依百顺,呵护备至。
大娘子前些日子刚诞下麟儿,还在屋里将养,听说月子里大爷是寸步不离地守着。
可……男人嘛,尤其大爷如今也算有了几分体面,难保不会在外头……
这小厮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看杨英的眼神便带上了几分怜悯和警惕——这姑娘胆子也太大了,竟敢直接找上门来要名分?也不打听打听,这庄府是靠什么起家的?
大娘子可是郡王府庄夫人的亲姐姐!惹恼了那两位,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杨英哪知这门房心里已转了九曲十八弯,她只急着寻人求助,见门开了,忙将腰牌递上,语气恳切:“这位小哥,烦请通禀一声,小女子杨英,特来求见贵府夫人。”
她心里想着,见过的那位夫人多半就是这家的夫人,讲话便直截了当,没有绕弯子。但字条她却存了个心眼留在了手里,担心对方不认账,两样东西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
小厮接过腰牌,扫了一眼,不是他们府内惯用的对牌,但瞧着有几分眼熟,兴许是在大爷身上见过。
他心中更笃定了三分,这定是大爷给的“信物”!瞧瞧,人家都指名道姓要直接去找大娘子了!
他不敢怠慢,更不敢直接去禀报尚在休养、脾气刚烈的大娘子,思来想去,只得硬着头皮去寻了在后院理事的老太太崔氏。
“老太太,”小厮躬着身,将腰牌呈上,压低声音,神色古怪地回禀,“门外来了位姓杨的姑娘,拿着这个,说是……说是要见大娘子。小的瞧着……那姑娘模样甚是标致,不像是寻常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