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小到大,他哪里吃过这样的亏。心里早恨不得扒了周绍的皮,暗暗记着等登上大位后第一件事就是寻个由头裁撤了他的爵位,可没想到,陛下竟然甚为看重他,甚至还在京城赏了他一座王府。
想当初,他可是软磨硬泡花了不少功夫,才让皇伯父点头同意他不再回藩地,久居京城伴驾的。可周绍得来这东西,竟然如此容易?
前有出身卑贱的河间王,后有无法无天的成郡王,这京城中碍眼的人,还真是越来越多了。
……
周绍这里,自然是拜帖盈门,门庭若市。
储君之位空悬,见陛下又从信重的小辈里选了一位提拔,生了心思的官员自然也是争先与新出炉的成郡王交好。
送财宝,送宅子,送美人的都不在少数,但周绍心里明白,陛下册封他可不是真就爱重他爱重得不得了,但凡他像裕亲王和河间王一般广为结党,他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陛下如今的心思很复杂,但也很简单,最致命的一点就是,只要仍旧敬畏这位老帝王的权势,就不能无视他的权威,必须安安分分做个臣子。
说到底,宗室与皇家再是血脉相连,究竟不是陛下的子孙,没有在陛下跟前犯错后全身而退的底气,除非,有人能藐视君权。
而他,并不觉得另两位有谋反逼位的本事——军权、亲卫都被拦在了京城之外,再多的金银财宝,也不过是君王一念之间便可恩赏或掠夺的身外物罢了。
故而他交代了高永丰,除却早些年有交情的人,其余人送的贺礼,贵重的一概不收。至于不知底细的美人,他就更是敬谢不敏了。
陈弘章作为岳丈,倒是亲自登门了一次,话里话外都是两家的婚期。
周绍本有些不耐,听陈弘章提起四姑娘的年岁,想起妻妹与元娘一母同胞,又生得很有几分相似,到底心软了些,沉吟片刻,道:“等京中王府修葺好后,襄州国公府定是要搬到京城的,既然如此,远嫁太过折腾,等圣旨下了,过了礼部的章程,便于明年入夏前嫁进来,岳丈大人以为如何?”
陈弘章心中算着时日。
从前女婿只是英国公,即便是圣旨赐婚也只是多一重体面,可如今身份变了,成了郡王爷,一切自然不同了。
四娘嫁过来便是郡王妃,礼部还得着内侍省赶制她成亲用的吉服,筹备一应的册封礼,自然不能急匆匆地出嫁,让礼部上下难做。
入夏之前,已经是一个比较仓促的时间了。
于是他欣然应允,颔首道:“如此甚好,这样,也是了却了她娘和去世的姐姐一桩心事了。”
提起陈阅姝,周绍不由拉平了嘴角,耐着性子又请陈弘章喝了两盏茶,不痛不痒地一起议论了些政事,才让高永丰送他出去。
出书房门后正好遇见周绍的幕僚蒲先生,双方从前见过面,也是互相认得的,却见那蒲先生见了他,脸上的笑容一收,还有些不自在地将手中的文书收进了怀里。
陈弘章脚步一顿,停下来和蒲先生打招呼:“蒲先生别来无恙,此去常州,您也一路跟随王爷去了?”
蒲先生愣了一下,点点头:“见过陈大人。蒲某虽是文士,身子骨却也康健,能为王爷效力,是在下的福分。”
陈弘章眯了眯眼睛,对去常州的事情蒲先生都不避讳,那藏在怀里的文书究竟是什么,需得对他小心防备?
他心中暗暗记下,面上却只是微笑,点头道:“有您这样的大才辅佐,也是你家王爷的福气。”
蒲先生笑着目送他离去。
等人走远了,他才擦了擦额上并不存在的汗,往书房内去。
“写好了?”周绍见他进来,面庞露出一抹笑容。
“是。”
蒲先生从怀中将那份折子拿出来,周绍看着目光一闪,问:“你在外头碰见我那岳丈了?”
“王爷英明。”周绍乍然成了郡王爷,身份地位不比从前,蒲先生也收了几分倨傲,如今当真有了为龙子凤孙办差的实感。
周绍有些不习惯,却也没有说甚么,连他自己都免不了心怀惴惴,更何况是底下的人呢?
只是对陈弘章,他一向是觉得脾性不合。听心腹幕僚这般说,将折子接过来看了一眼,满不在意地道:“便是叫他知道了也没什么,如此已经够给陈家面子了。”
按照大晋宗室的规矩,郡王府设一正妃两侧妃四夫人,再加上若干侍妾不等,为了照顾陈家的颜面,他已经决定暂时将侧妃之位空悬,只准备向朝廷上折子册封两位妾室为夫人,再没什么好顾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