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昔日发生的一幕幕主仆情深的画面,她闭了闭眼,强忍着看完了下一封信。
“家中一切平安,无需挂念……青娆已进府,若有举止奇异、不敬旧主之处,及时禀告。”
所以,她初进府时,正院里的四个大丫鬟加上黛眉,肯半推半就给她一个容身之处的,只有黛兰。
起先她对黛兰是有些感激的,在灶房站稳脚跟后,每每有好东西,她也会拿着回来让她一同享用。
这半年来,二人一步步熟稔起来,到如今也会亲切地开些玩笑。但她不曾想过,黛兰收容她,是因为奉了四姑娘的意思,要窥探她是否有不忠之心。
实在是可笑。
故而她就笑了起来,笑得急了,眼泪也一并落了下来,泪眼朦胧,看不清周遭。
姑娘费尽心思,算计得她走投无路,只能为了活命听从陈大夫人的话,来到襄州,成为周绍不起眼的一个通房。要她以色侍人,来对抗在府中坐大的方氏。
可转头,她就派人密不透风地监视她,生怕她脱离掌控,不再安然当她的棋子。
这时候她才隐约想起来,这半年来,无数个夜晚,黛兰都会漫不经心地问起她府里的事情,一开始她还当她是思念留在府里的家人。
可后来频频提到陈府的主子,她就存了个心眼,担心是夫人派她来刺探四姑娘的把柄,好来日用来拿捏她,便也都敷衍过去。
当时黛兰见好就收,没有追问,她还松了一口气。现在想来,那全然是黛兰用来试探她的小把戏罢了。
四姑娘信赖黛兰,胜于信赖自小服侍她的青娆。但这信赖,却也不是推心置腹的那一种,而是权势威慑,以同样的手段拿捏黛兰。
只不同的是,对着黛兰,四姑娘是亲自出面的,但对着她,她却拐了个弯,将一切事情推到大夫人身上。
以大夫人对幼女的宠爱程度,恐怕至今还没发现自己被幼女利用了,生生断送了长女的一辈子。
她又想,即使是发现了,恐怕大夫人也不会站在大姑娘那头吧。她仍旧需要保全宠到大的幼女的性命,不会坐视杀害长姐的罪名落在四姑娘头上。
四姑娘,怎么偏偏对她庄青娆这个小丫鬟,曲折迂回,费心心思呢?
倒像是从一开始,四姑娘就笃定,她能得到英国公的青眼似的。
这念头在她脑中稍纵即逝,很快就被她抛之脑后。
另一边,黛兰从正屋里出来,不祥的预感笼罩在她心头。
夫人并没有格外优待她的意思,甚至连黛眉姐姐见了她,也有一闪而过的讶然。
她心里沉甸甸的,不由加快了脚步往倒座房去。
方才,青娆说,她要收拾些旧物走……
屋外,丹烟远远瞧见了黛兰,心头一惊,立时低声朝着屋内禀报。旋即,她掏出袖中的帕子,热切地上前给黛兰擦汗:“瞧姐姐跑了一身的汗,这种天儿,您也该爱惜着身子,别着了风寒。”
黛兰愣了愣,看一眼她,又看一眼紧闭的屋门,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白了脸,反应过来之后就要硬闯,可丹烟竟也有一把子力气,死死地钳住她不放她走,被她发了狠用头撞倒在地,也攥着她的裤脚不许她进去。
“贱婢!滚开!”黛兰脸色狰狞。她是这院里的一等丫鬟,青娆身边的小丫鬟都还没入等,竟敢这么大胆地对她又拦又拽,真是不要命了。
丹烟也不吭声,挨了两脚也不放手,直到屋门吱呀一声从内打开,青娆立在那儿,神情寒凉地低头看着她。
“你朝她撒什么气?有什么,尽管冲我来。”
黛兰狠狠瞪她一眼,闯进去见她将屋子里翻得乱七八糟,立刻就来了火:“你这是做什么?我好歹也是夫人身边的人,你不过是伺候了爷几日,就能这样糟践我?”
她先声夺人,尖锐的语调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明显,先时听见这边动静也没敢出门的丫鬟婆子们立时先后推开门站了出来,目光炯炯地望着青娆主仆二人。
青娆是国公爷新宠不假,可正院的一等丫鬟,却不是一个小小通房能随意欺负的。更何况,这位通房主子还在靠着夫人吃饭。
一时间,落在青娆身上的目光都变得极为不善。
丹烟咽了咽口水,也忍着痛爬起来,头皮发麻地看着自家姑娘,意思很明确了:祖宗唉,奴婢能打一两个却拦不住这么多人啊……
青娆却笑了笑,抬了抬下巴:“你在煽风点火之前,是不是忘了看看自己的烂摊子有没有收拾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