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秉沉着脸,强撑着镇定开口:“直接说。”
衙役一脸骇然:“沈家——沈老爷子和沈老夫人以及当晚死于非命的沈家人,尸体全不见了。”
闻言,陆秉一屁股没坐稳,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然后猝不及防与目瞪口呆的更夫看了个对眼。
更夫仿佛受了大刺激,惊吓过度的表情甚至略带了几分茫然:“尸体……不见了?”
衙役觑了一眼蹲地上的更夫,没避讳他,继续开口:“还有他说的那个方大年,我也立即跑了趟义庄,那方大年的尸体也不见了,不仅如此,之前被吸干血肉那几具放在义庄的尸体全都没了。”
平白无故的尸体怎么可能消失不见,更夫想起自己昨晚撞见的出殡队伍,忍不住瑟瑟发抖:“我就说我没有骗你们吧,官爷,我真的撞鬼了,不是去做贼。我看见沈老爷他们抬着棺材往出城的方向走了,然后我刚要从地上爬起来,谁知一抬头,又看见一个白衣女鬼从屋顶上飘过去,一阵风似的,那阵风还带着白霜……”
周雅人蓦地抬首:“什么白衣女鬼?”
更夫突然被打断,磕巴了一下:“我,我不知道啊,那应该是只女鬼吧,大半夜的,从头到脚都被白衣遮得严严实实,还会飞,幽魂似的跟着那列送葬队去了,呜呜呜呜,我当时吓得拔腿就跑,不跑指不定还会撞到什么见鬼的东西,结果一个不慎就摔进了别人的羊圈里。”
周雅人腾地起身,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的瞬间急匆匆迈出了门槛。
陆秉听懵了,还没来得及消化这半路突然冒出来的白衣女鬼又是什么东西,就立刻追着周雅人的背影喊:“你上哪儿去?!”
当然是回客栈。
白衣女鬼,一阵风似的,还带着白霜。更夫这形容让他第一时间想起了住在客栈的白冤。
周雅人脚底下好似缩地成寸,没给半句交代,三两步就不见了踪影。
陆秉还在对着他的残影喊:“这邪了门儿的案子你不管了?!”
陆秉焦头烂额,满脑门子冷汗,他跟衙门里的这些阳间兵除了抓人,可半点儿斗不过邪祟,更何况还是一群诈尸的邪祟。
有了之前的惊吓,陆秉不敢掉以轻心,立刻指使手下人:“你快去,给我盯着他,有事回来禀报。”
第31章 符钉眼 “可能跟那些死人诈尸有关。”……
周雅人推开客房门, 里头已然空无一人,只余淡到几不可闻的霜雪味,让这间陈旧的屋子显得略有些阴冷,那是萦绕于白冤周身的特殊冷感。
周雅人在回来的路上虽然已有所料, 但这一刻真没看见白冤还是揪起了心。
哪怕日防夜防地盯着也没能盯得住人, 他知道白冤不可能老实安稳的待着, 更不可能束手就擒的受制于他。
彼此打过这几次交道, 他自认为对白冤还算有几分浅薄的了解。
那是个绝不屈居人下的冷傲脾性,这副冷傲中又裹着锋利无比的暴戾之气, 受不得半点委屈。
更何况她受了这长达千年之久的压制, 突然出世,就像柄解开封印出鞘的快刀, 一朝重见天日,便迫切地想要杀人饮血。
白冤那憋了一肚子的怨气, 必然要泼进这清平盛世里,非闹出大乱子不可。
他预感白冤要生事,但又不知为何, 比起忧虑, 周雅人更多的竟是无奈,就像世间上避不开的因果循环,是久违的宿命。
这种宿命感曾一度让周雅人无望, 所以他想窥一窥天道, 然后变成了如今的听风知, 是朝中所谓的天耳圣人。
周雅人站原地顿了片刻,便毫不迟疑地转身出城,疾步行至黄河边。
那更夫说白衣女鬼跟着送葬队去了,必然到了黄河, 所以他便沿着河岸一路去寻。
他要尽快找到白冤。
对于一个眼盲之人而言,开河的激流声与无数冰块碰撞声难免扰乱听辨力,再加上峡谷道路崎岖不平,行路便多了几分阻碍。于是周雅人手里握着竹竿,谨慎地放慢了脚步。
青衣袍摆扫过密实的枯草,凛冽的寒风扑过来,再挟着他的神识铺出去。
一瞬间,激流与冰凌的撞击声轰隆不绝,寒鸦振翅,野畜奔逐,枯枝败叶簌簌抖动,夹着人语喧嚣……所有峡谷荒原上的声音通通被放大数倍,天地间一切庞乱的杂音山呼海啸般灌入耳中。
周雅人要在这山呼海啸的杂音里寻觅白冤的踪迹,听得更是细致入微。这法子好使归好使,但耗费的时间一长,太阳穴便会如针扎一般。待到他收拢神识,两只耳朵就跟堵了团棉花似的,听什么都不太真切,这是个无法避免的损害。
寒鸦在峡谷上空盘旋几圈,朝倚坐崖壁上的白冤飞落,细伶伶的爪子一把攫住她肩头的衣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