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重的岚气经久不散,似一道与世隔绝的雾障。
周雅人下意识想要通过共感探问白冤,报死伞中俨然也是一片迷雾重重,好似白冤也曾在雾障中走了许久许久,才终于拨得云开找到贺砚。
乳白色的雾气一团一团的,林木下意识摆手去拨,然而根本拨不散,手掌不小心拍打到松针,居然很是尖锐地扎破了手。
林木“嘶”了一声,他身边的于和气问:“怎么了?”
林木没放在眼里:“没事,被松针扎了一下。”
深山中灌木植被多种多样,随处还有丛生的带刺荆棘,因为雾障迷眼,难以避开,时不时还会划拉到少年的衣摆。
李流云一步一细观,脚下时而踩到些散乱的碎石子,他都会一一俯身察看。
灰石覆了层青苔,散落在草茎泥土中。
其实以石为阵最为常见,一草一木皆可为阵,真正的布阵之师习以因地制宜,将所落法阵完美契合于山峦川泽之中,叫人难以觉察。
而此地松林遍布,若是一宿走不出去,必然先怀疑自己迷了路。
李流云揪下一戳松针在指尖戳捏,忽然开口:“听风知。”
“殿下请讲?”
“还能御风吗?身体是否扛得住?”
“问题不大。”
“那便劳驾探一探这座山了。”
其余少年虽感疑惑,却也没有多问。
周雅人从闻翼背上下来,拄着木棍站直身,稍作调息压下肺腑中乱窜的气劲,他折扇一展,翻手为风,掀起浓浓雾岚像涌动地白浪。
青衫飘带扬在风中,携着一丝血腥气。
长风卷着山岚腾起如云,吹动无边草木,居然形成一个巨大的白色旋涡,将他们围在风涡当中。
果然如他所料,李流云开口:“风吹不出去,雾岚才会全部聚集在这片山峦林间,以至于浓到辨不清路。”
随着风速急剧运转,周雅人接话:“这是利用山岚来做雾障。”当然对目不能视的瞎子无甚影响。
连钊问:“莫不是这山间藏着什么东西?”
周雅人心下有了预测,或许那处贺砚身处的寺庙就在这浓雾阵护之地。
李流云紧紧压着眉眼,从巨大的风涡中隐隐窥见几棵屹立不动的青松。
这显然不对劲,周遭所有苍松坚韧挺拔,在风中摇曳生姿,唯独有几处劲松岿然不动,连细小的松针都未颤动半分。
若是没有听风知御风,他恐怕还需费很大的周折才能找到阵地关窍。
“你们跟紧我。”李流云说罢朝着屹立不动的青松迈去。
裹着白雾的风旋罩住了这片山峦,一棵棵高挺的苍松犹如塔刹,那一瞬间,李流云只觉得这些青松像极了佛说的七级浮屠——佛塔。
当他们迈过佛塔似的青松,云遮雾绕地山脊间立刻浮现出一座建筑飞檐。
握着报死伞的周雅人立刻看见了久远的画面,是白冤走出茫茫雾障,孑然来到这座佛门前的情景。
林木惊讶道:“真的有佛寺啊。”
连钊道:“这佛寺居然藏在深山的阵法中。”
李流云步步走近:“不是。”
闻翼不明就里:“什么不是。”
“不是佛寺,”李流云说,“是佛塔。”
“啊?”于和气不太了解佛道,“佛塔跟佛寺也差不多吧。”
周雅人解释:“佛塔内专门供奉佛骨,也就是所谓的舍利,同样也是高僧圆寂后存放遗体的坟冢。”
说话间,他们推开锈迹斑斑的塔门,在寂静的山林间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随着塔门敞开,报死伞中的记忆也随之打开,他们和白冤通过千年光阴同时踏进了这片尘封之地。
上次因为报死伞中雾岚太重,到处都是一片云遮雾绕地看不清晰,再加之周雅人的关注点全在贺砚身上,根本没来得及打量周遭环境。
直到此刻耳边响起林木的声音:“诶?这尊佛像怎么是躺着的?”
连钊跟过去:“这是尊卧佛。”
李流云开口:“也叫涅槃像。”
于是周雅人才终于在报死伞中看清,那尊让贺砚长跪不起的释迦牟尼涅槃像。
佛坛实则为涅槃台,佛陀造像北首向西,右胁而卧,慧眼微闭,表情十分安详。
“师兄快看这边。”
涅槃像左侧石壁上雕刻着弟子扶棺哀悼的壁画,僧尼无数,中间凿刻荼毗的盛大场面。
荼毗意为焚烧,是指僧人灭度后火化其肉身。
佛陀端坐火葬台,下头燃起熊熊烈火,其上便是一座七级浮屠,意为佛陀涅槃后入塔供奉。
周雅人透过报死伞,看见裹着宽袍僧衣的贺砚躬身屈背地蹲在石壁前,满是香疤的手里捏着一把凿子,一锤一锤在石壁上刻出众多造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