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戚沨几乎点出了所有要害。
可她还是保留了一点,而这一点即便不说,罗斐也是心知肚明——他是在借刀杀人。
视频中的罗斐目光渐渐沉了,但他没有生气,只是瞅着戚沨说:“你能这么精准地解读到这一步,你的专业固然功不可没。但换个角度看,是不是也证明了你确实这样想过呢?”
说句糙话,眼里有屎的人,看到的都是屎。
当一个人被指责时,他会试图为自己辩解,自证清白。
然而大多数人都忽略了一件事,那就是指责他的那个人,为什么会指责?为什么会看到、想到别人都没有注意到的东西?
戚沨有些想笑:“我不否认。但我和你不同。同样的事,你看到了一定会抓住,利用它来保全自己的利益。而我虽然看到了,但我选择什么都不做。”
“这么说你要保他?”
“所以你这通电话,是来谈交易的?”
一时间,两人谁也不让谁。
直到罗斐错开目光,几不可见地叹了一声:“我没想到有一天,咱们会走到这样针尖对麦芒的地步。我还以为咱们的价值观相同。”
“会走到这一步,都是因为你的手伸得太长了。罗斐,你是律师,你的战场是在法庭,不是警察局,也不是媒体。”
“媒体”二字落地,罗斐再次看了过来,这次他的眼神中迸射出尖锐的光芒,但只是一瞬就消失了。
戚沨微笑道:“不要告诉我那些都是许垚的手笔。她是很有手段,但她对法律的理解没有那么通透。那些操作反而更有你的风格。”
说到这,戚沨又问:“你要知道的我已经回答了,那我的问题呢,想好怎么回了吗?”
罗斐没有再顾左右言他,而是说:“我是有私心。为我的当事人考虑和为我自己考虑,在这个案子里并不冲突。我和李蕙娜的利益一致。”
“那我问你,如果李蕙娜确实隐瞒了关键事实,你也是这个坚持吗?”
戚沨没有提到江进已经问出真相,但即便不提,话说到这份上,罗斐也已经猜到了。
罗斐回忆起白天见李蕙娜时,她的表情和状态,这一次不仅是有隐瞒,而且说话用词也很古怪。
罗斐这样说道:“如果江进问出什么,我相信会在笔录和录像里体现。我明天会看到吗?”
“你还是没有回答我的问题。那我这么问好了,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李蕙娜的?”
罗斐的嘴唇动了动,戚沨又道:“不要告诉我你没有过怀疑她。”
“好,我承认,我从一开始就不相信李蕙娜无辜。”
“我就知道。所以你的每一步操作都是这个出发点。你是最早接触李蕙娜的人,当时的李蕙娜情绪不够稳定,事情想得不够周全,她对你的隐瞒,你一眼就看到了。你没有拆穿,而是针对这些隐瞒可能会导致的后果而制定对策。包括你知道我对林秀案的看法,我刚升职这件事,还有舆论会对公安机关会造成什么样的压力。这些都是你一早就想好的。”
“是。”罗斐靠向椅背,屋里的光虽然明亮,他眼下却蒙上一层阴影,“不管怎么样,我都是在为这个案子考虑。对我来说,只要能轻判就是赢。李蕙娜也能更早和母亲女儿团聚。网友们得到想看到的结果,舆论自然会平息。法律维护了弱者,而不是‘女杀男就重判’的刻板印象。这个案子不仅会起到正面的示范作用,确立威信,也会赢得良好的社会效果。至于李蕙娜,对我而言,她是否真的无辜不重要,刘宗强的死因也不重要,重要的是案子要怎么在程序之内打得漂亮。”
过了好一会儿,戚沨自嘲地笑了:“我竟然一点都不意外。”
罗斐问:“江进到底问出了什么?”
“明天你就能看到了。如果没别的事,我挂了。”
“等等。”罗斐皱了下眉,身体前倾,“你对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起疑的?”
他的话不清不楚,但戚沨听明白了。
这波操作的确有罗斐的风格,但是以他们的关系,以他以往的作风,戚沨不一定会将事情安在他身上。当亲近的人做出令自己惊讶的事,第一反应往往是为对方找借口和苦衷开脱,而不是立刻盖棺论定。从怀疑到确定需要一个过程,或者说需要某些证据。
戚沨却只是笑了笑,直接按掉视频。
随即她点开和江进的对话框。
数分钟前,江进曾发来的一段监控视频,还有一句话:“你要的视频调来了。交往过就是不一样啊,连我这么多疑都没想到这一层,却被你发现了。”
这段视频正是距离罗斐住的小区最近的道路监控,时间显示还不到凌晨一点,罗斐的车却从小区里驶出,直奔大路。而不是罗斐自己说的,四点多才醒,见到李蕙娜是清晨五点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