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这件事是只有你自己知道,还是宋昕也知道?苗晴天知道吗?”
“姐是知道的,也是她建议交给我保管。徐奕儒说宋昕不知道,还叫我不要告诉他。”
显然,如果不是苗晴天的建议,罗斐未必会答应这件事。
徐奕儒也算是有先见之明,知道毒剂落在宋昕手里会有什么后果,对这件事也有防范。
当然,从另一个角度来说,这也是徐奕儒对罗斐的信任,以及认定罗斐一定会遵守承诺的决定。
戚沨又问:“期间宋昕有试探过你吗?”
“从没有。”罗斐说,“直到医生确定姐将终身瘫痪之后,周警官一路寻踪,就快要将姐找到的时候,我正在想如何带姐离开医院,还要买通医生和护士,不要将她的信息告诉警方……可这样做过于冒险,周警官是刑警,院方应该不敢为了点钱就牵扯进刑事案。就是这个时候,宋昕找到我,说他有办法。不过有一个条件,就是叫我在‘谈判’当天带上那瓶毒剂。”
“谈判?”戚沨注意到罗斐的用词,加重语气重复之后又问,“你的意思是,宋昕约了周岩谈判?”
罗斐的目光十分坦然,看上去并不像是在编假话:“他的确是这么告诉我的,还说事先就已经讲好一部分条件了,周岩没有拒绝——这也是我和我姐唯一的生路。”
……
罗斐永远都记得那天宋昕的眼神和表情,他看上去十分真诚,而且就像是全心全意为他们着想一般,并无半点藏私。
事实上,如果是换一个处境,罗斐还没有被逼到悬崖边,尚有退路的时候,他会有更充足的时间去思考和权衡,那就不会上当。
可在当时那个情境下,所有事情都在逼他,逼得他别无选择,就只能选择相信眼前的宋昕。
“既然已经谈好了,为什么要带上那东西?”罗斐这样问道,这也是他唯一能抓住的疑点。
宋昕叹气:“既然是谈判,就要拿出诚意啊。那东西就是筹码。口说无凭啊,什么都不交出去,怎么谈?咱俩说破嘴都没用。你是律师,你应该明白啊。”
是啊,即便是在法庭上,哪怕一个律师舌灿莲花,说得再生动,也扛不住检方和审判长的一句“你有证据吗”?
而在这件事情里,“那东西”的作用就相当于“证据”。
罗斐又问:“如果带上了,这不就给了周岩一个理由,好抓咱们吗?这叫人赃并获!”
宋昕却很轻松,还笑着说:“就算是人赃并获,也是针对徐老师,不是你我。”
罗斐没言语。
宋昕坐下来,翘着二郎腿:“那东西是他做的,原料和仪器是袁全海提供的,当时的场地是云城那个放贷的找的,和你我又有什么关系?苗姐只不过是在不知情的前提下,还是未成年的时候就受到他的蛊惑、蒙蔽,被他骗去洗钱。你就更是什么都不知道了,后来知道的时候已经晚了。那东西的制作过程你俩全程都没有参与过,之所以帮忙保管,还不是因为看在知遇之恩上吗?”
宋昕所言合乎情理,也符合事实。
罗斐在心里也“演练”了不知道多少次,早已想好辩护词——如果真的东窗事发,他完全知道该怎么走一二三四去为自己和苗晴天最大可能地减轻法律责任。
而宋昕的话,几乎都说到罗斐心里。
后来再回想起来,罗斐自认为之所以会上这个当,就是因为他根本不了解宋昕,徐奕儒也没有提过程朵那件事。
以罗斐“正常人”的思维又怎么想象得到,有人会为了取乐而杀人呢?
他还以为宋昕和他一样,只想摆脱警察的纠缠,怎么想到会那么大胆子,反过来预谋杀害刑警。
到了这一步,罗斐已经释疑一大半,但他还是问:“这样做对你有什么好处?”
凡事都要讲个动机,这个道理宋昕也明白,可他不会说真话,而是利用罗斐“正常人”的心理,顺着罗斐说:“因为我也想摆脱徐奕儒。”
这句话罗斐没有丝毫怀疑,他始终认为他们的遭遇一致,那么有同理心也是正常的。
“摆脱徐奕儒”这件事,自从苗晴天“车祸瘫痪”之后就一直在罗斐心里回荡,它就如同一记警钟,每天时不时就敲几下,提醒着他。
而在当时的情况下,罗斐根本没有心情和心力去深究宋昕为什么要摆脱徐奕儒,也无暇去反思,在苗晴天瘫痪之前,其实他自己并没有如此强烈的念头。那么再反射到宋昕身上,是不是发生过什么类似的事,才令宋昕走了这一步呢?
就这样,在罗斐人生中少有的深思熟虑的间隙,被宋昕钻了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