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沨只说:“严不严重,总要检查过后才知道啊。现在的检查就是这样繁琐, 趁着我有时间,咱们可以慢慢查清楚,每一项都做一做,心里也踏实。”
自从任雅珍被拘留,任雅馨就断了消息来源,她不上网, 自然不会知道戚沨正处在漩涡中心。
从头到尾戚沨都没提过“肾衰竭”三个字,可事实上,听主治医生的话,十有八九是跑不了了,只不过还需要更进一步的检查才肯下定论。
任雅馨对自己的身体一知半解,又问:“那你小姨什么时候能出来?”
戚沨只说:“我已经退出专案了,现在不方便过问。不过您放心,后面我会尽量帮她。”
任雅馨还以为戚沨所谓的“帮”是利用职权,又道:“那天在你们市局是我冲动了。我后来仔细想过,你这个位子得来不易,可不要因为这件事就把自己搁进去。你小姨之前也总这么说……对了,我记得你原来那个男朋友是律师,要不要找他……”
戚沨回道:“我们已经分手了。”
“分手了不是还有联系吗?”任雅馨说,“再说这是公事,该给多少律师费一分都不差他的,他还能不管吗?”
戚沨叹了口气,这才说道:“具体细节我很难和您解释,但是他和这次的案子也有一点牵扯,不方便接触小姨的案子——我会再找别人。”
任雅馨张了张嘴,想追问什么,却又顿住。
说不后悔是骗人的,但任雅馨这大半辈子都习惯了嘴硬,就算是后悔也大多放在心里。
戚沨和罗斐的事任雅馨略知一二,但他们交往过程中发生过什么,为什么分开,如今又为什么疏远,这些她都一概不知。
以前还不觉得有什么,如今回想起来,才有一种似乎错过了戚沨很多人生故事的感觉。
戚沨不是别人,而是她的女儿啊。
是不是人只有上了岁数,身体差了,有些东西才会醒悟?
沉默半晌,戚沨见任雅馨欲言又止,便说:“您想问什么,直接问吧。”
任雅馨这才迟疑地开口:“也没什么,就是想问问你,你和那个人为什么……我听你小姨说,你俩的条件挺合适的。”
条件合适。
戚沨垂下眼,过了几秒才反问:“妈,你们这代人选择另一半,都只看条件吗?”
任雅馨接道:“当然还要看人品。但是光有人品,条件不满足也不行啊。我也不指望两样都合适,只要差不多就行了。不要说我们这代人,就是你们年轻人,不也得看对方家里条件才能决定是不是结婚吗?”
“怎么说呢,我选择分开和这几个字有直接关系。”戚沨说,“起码我是这样认为的。”
“你觉得他的条件够不上你?”
戚沨摇头:“我不是一定要追求爱情,但是人与人之间的相处,最主要的是看这个人的‘内在价值’,而不是外在价值。我会将伴侣视为一个主体,更看重他自身的优点,即便他一时不顺、潦倒,也没关系。但是他对我的衡量,却是从‘工具’的角度。”
任雅馨摇了摇头:“你这孩子从小就是这样,总说一些让人听不懂的话,我觉得你就是想太多了……”
这也难怪任雅馨不懂,换一个人也未必懂,大概只会觉得是戚沨较真儿。
换做以前,戚沨一定点到为止,但现在母女嫌隙已除,她反倒愿意多讲讲:“我所说的‘工具’价值,就是指我在社会和工作中的含金量,比如我的前途还不错,我有望继续升职,我拿过二等功等等。但这些和交往、婚姻完全是两码事,不应该作为择偶标准,还是排在首要位置。那他和我在一起,到底是奔着我的职位、功劳,还是因为看重我这个人?”
人就是这样矛盾。
她对自己有要求,以自己的成绩和功劳为荣,却又不希望在他人眼中,这些外在的东西完全覆盖掉她这个人。
人都有好的时候,也都有走下坡路的阶段,当有一天这些外在价值不再发光时,那么是否就意味着她这个“工具”也就没用了?
再者,将一个人视为“工具”的目的又是什么?是说出去当谈资更有面子,还是希望在关键时刻这些外在价值更能够发挥效用?
将人的属性完全忽视,只看到他身上的“光环”,这是一种将人完全客体化的表现。
从这个角度看,罗斐是非常实际、功利的。
可同样的事,罗斐就不会对苗晴天做。
无论苗晴天变成什么样,有什么样的学历,病到哪步田地,哪怕是变成“废人”,罗斐都不会将她视为“工具”——戚沨就是看清了这一点。
只不过这么复杂的解释,她很难对任雅馨讲清楚,更不会和罗斐争辩。